楚辭全身僵硬，腦子裏一片空白。柳舒犀利的眼神仿佛已將他看透，這一次，絕不同於上次被楚淩歌看到。
    那一次，他身材瘦小、手腳無力，他可以裝小、裝弱，可今天，他知道自己的力量，還有那淩厲的劍術，那些被摧落的樹葉，就是明證。
    太快了，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這麼快就能恢複以前一半的功力。這具身體才隻有八歲，在此之前，他被左思稱為“弱雞”。
    怎麼解釋？如果說出他真實的身份，他會得到怎樣的下場？不，為了少爺，他必須裝下去。
    手一顫，木劍跌落在地，楚辭睜大漆黑的眼睛，膽怯地看著柳舒：“柳，柳堂主……您不認識我了嗎？我是楚辭，昨天見過您的，我是少爺的仆人。”
    還沒等柳舒做出反應，楚辭已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臉色蒼白：“柳堂主，我剛來，不懂規矩……少爺不在，我沒事，才來練劍的。我錯了，我不敢了，您別殺我……”說到最後，淚水奪眶而出。
    柳舒用疑惑而審視的目光盯著眼前這個哭得可憐兮兮的孩子，不知為什麼，心裏有莫名的觸動。可是這孩子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是被嚇壞了，還是裝的？他當然知道他是楚辭，可剛才的樣子，讓他懷疑他是另外一個人。
    真是詭異的感覺。
    他上前一步，揪起楚辭的衣領，直視著他的眼睛。
    噙著淚水的眼睛，更加晶瑩透亮。這雙眼睛，幹淨得沒有雜質。“像。你們倆的眼神……都很幹淨。”楚蒼逸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柳舒微微失神了。
    “你從小在孤兒院長大？”他的聲音低沉，但依然透出危險的信息。
    “……是。”楚辭還在低聲啜泣，肩膀微微聳動，襯著那張漂亮的小臉，如果眼前是個女人，一定母性大發了。
    可惜柳舒不是。他麵容清冷：“從哪裏學的武功？”
    楚辭抬頭，茫然地看著柳舒：“我沒有，我隻是看電視裏這麼演，就隨便耍耍。我想鍛煉身體，讓自己變得強壯。”
    柳舒慢慢鬆開手。從這個孩子的臉上，他看不出半點撒謊的痕跡。難道……
    “這孩子還有一個特別之處，他有超強的恢複能力。上個月他騎馬跌斷了小腿，隻用了三周就恢複了。靖涵說，他是個奇跡。”耳邊飄過楚蒼逸的聲音，柳舒皺起眉頭。難道，他真是個奇跡？不僅有超強的恢複能力，而且是個武學天才？
    楚辭仰著頭，柳舒低著頭，兩雙眼睛對視著，楚辭眼裏有微微的波動，一如柳舒。
    腦子裏似乎有什麼念頭一掠而過。不，不是第一次。好像，聽楚蒼逸提起楚辭的異能時，這念頭就曾有過，隻是當時來不及捕捉。
    楚辭發現，柳舒眼裏露出奇怪的神色。他喃喃地喚了聲：“柳堂主？”
    柳舒回過神來，他收起槍，放柔聲音問：“你知道自己父母是誰麼？”
    楚辭搖搖頭：“不知道，我在繈褓中的時候，就被扔在孤兒院門口了。”
    “那你父母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
    “沒有。”楚辭自嘲地一笑，“他們扔掉我，恐怕也是怕我再去找他們吧，怎麼會留下線索呢？”
    柳舒一愣：“你真不像孩子。”依稀想起，年少時候的自己，也是這樣早熟、這樣倔強、這樣要強。
    楚辭知道危機已經解除了，他揚起臉，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柳堂主，您不殺我了麼？”
    柳舒哭笑不得，這孩子到底有多少麵孔，小小的人，倒像精靈似的。心裏仿佛被什麼東西輕輕觸了一下，有些柔軟、有些酥麻。這種感覺，似乎已經很多年沒有了。
    他伸手揉揉他的腦袋：“小家夥，你真讓我驚訝。”
    楚辭問：“為什麼？”
    “你有過人之處。”柳舒微笑，“少爺找到你，可能是他的福氣。”
    楚辭怔然，不，你不知道，我跟了少爺，才是我的福氣。我隻希望，這樣的相隨能夠久一點，再久一點。如果能有一生，那該多好……
    “怎麼了？”柳舒又揉揉他的腦袋，“表情真豐富。”
    楚辭感受著那隻手，忽然覺得，跟這個人之間的距離變得很近。明明隻有這麼短的時間，卻仿佛突然熟識了。
    “能夠進楚家，是我的福氣，少爺對我很好。”他喃喃低語，“還有家主和夫人，他們都是好人。”
    柳舒似乎呆了呆：“夫人她，是不是很賢惠？”
    “是啊，夫人對所有人都好，從來不會大聲說話，更不會責罵下人。”
    “……我知道，她一定是位好母親、好妻子。”柳舒嘴角悄悄泄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一閃而逝。
    楚辭看著他的背影，長身玉立的人，一個背影卻透出蕭索。
    這個人，真的讓人看不透呢。
    “柳堂主，我先走了，我去前麵幫著幹活。”他向柳舒告辭。
    柳舒點頭。楚辭微微一躬，轉身朝主宅走了。
    柳舒默送他的身影離去，低下頭，攤開掌心。掌中，有幾根頭發。那些頭發，是楚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