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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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向群上台後,將他們原單位的一套做法照抄照搬到倍爾思。其中一項就是車間會議。車間會議,明擺著是要在車間裏開的。張向群的做法是,在車間裏擺一張圓桌,各部門負責人站在桌邊,圍成一圈,每天定時在那裏開會,提出問題、分派任務、解決問題。
“在我們原單位,我把車間正中一台設備移開,擺了張圓桌,每天召開車間會議。讓工人們看到,總經理親自下來,在現場開會,以此振奮人心,激勵工人的士氣。”張向群說得慷慨激昂。
他指定蘇槿負責召開這個會議,理由是公司生產以客戶為目標,而蘇槿是客戶與公司之間的橋梁。蘇槿很理智地對他說:“以我的身份,沒有資格承擔這項任務,因為我無法號令大家。這種資格,隻有總經理才具備。”
張向群說:“你隻是會議的召開人,不是決策人。何況,我會支持你的。”
蘇槿明白,因為索賠事件不斷發生,張向群現在一團亂麻,他需要有個人來幫他理清這團亂麻。這個會議無疑會將公司內部矛盾攤到桌麵上。而張向群一定會借此機會貶低老員工、吹捧新體製,彰顯他的英明神武。
車間會議一天天召開,涉及到很多去年發貨,客戶卻剛剛提出的索賠事件,張向群指定責任人為黎舒成,可是黎舒成早就淡出大家的視線,不問公司事務。而且,張向群對他完全屏蔽了公司信息,不給他任何“參政”的機會。現在要他去解決過去的遺留問題,顯然是不可能的。
張向群便把任務交給蘇槿,要蘇槿去和黎舒成溝通。蘇槿多次寫E-mail給黎舒成,提出這些索賠事件,黎舒成完全不予理會。
而重大案例不是每天都會發生的,大多數時候,大家提的問題都是雞毛蒜皮、無關緊要的,純屬浪費所有人的時間。
蘇槿對這種做法越來越反感,可是考慮到張向群的獨裁,她沒有冒天下之大不韙去提出撤銷這個會議。
又一次車間會議,蘇槿把前麵未解決的問題複述一遍時,張向群立刻盯上了她:“美國那個索賠問題為什麼還沒解決?”
“我已多次和黎總溝通,但他沒有反應。”
“你有沒有去推動他?”張向群瞬間發飆了,“我讓你做會議的組織者,你起到了什麼作用?你怎麼做事情的?”
蘇槿覺得很滑稽,是他把黎舒成踢出局,既然他已經獨攬大權,為什麼還要讓黎舒成去解決那些問題?
她不想跟張向群爭,隻是很平靜地說:“抱歉,張總,我覺得我沒有能力擔當這個任務,車間會議的組織者,還是請你另請高明吧。”
張向群咬緊後槽牙,憋了五秒鍾,說:“好,既然這樣,你不用幹了,我另外指定別人!”
蘇槿微笑:“多謝。”
張向群很快把蔡紅妍找去,讓她組織這個會議。蔡紅妍答應了。
過了沒多久,蔡紅妍跑到蘇槿麵前,說:“艾麗絲!我要去跟張總說,我要加工資!”
蘇槿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我負責這個會議,車間裏工人都在說,我那麼重要,年薪起碼十萬元以上。”蔡紅妍的樣子看起來有天大的委屈。
蘇槿在心裏笑了笑,什麼也沒說。她知道蔡紅妍失落感很強,因為黎舒成倒台後,曾跟她談過一次,說假如他仍是總經理,他會把蔡紅妍的工資加到和蘇槿一樣高。而張向群來後,蔡紅妍曾經躍躍欲試,希望張向群早些“召見”她。可張向群對她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興趣。
現在,她是覺得受到重用了麼?可是,她難道真的看不出張向群的狼子野心?
下班的時候,許芸照例坐蘇槿的車。許芸和蘇槿住在一個鎮上,她蹭蘇槿的車已經蹭了三年了。以前她是自己騎電瓶車的,三年前蘇槿買了車,許芸就開始每天搭她的車。平時蘇槿因為一早送女兒上學,六點十分就出門了,許芸就早上坐公交車,晚上搭蘇槿的車。到了寒暑假,蘇槿不需要送女兒,許芸就早晚都坐蘇槿的車。
今年年初,許芸自己買了車,可她仍然坐蘇槿的車,她說:“一個人開車很沒勁的,而且,我家門前那段路特別窄,我膽小,不敢開。”蘇槿不以為意。
蔡紅妍那句話不僅對蘇槿說,也對許芸說了。所以,坐上蘇槿的車,許芸就說:“艾麗絲,小蔡看來是想在新總經理麵前好好表現一番,爭取取代你了。”
“沒關係,她如果真有這種想法,我祝她心想事成。張向群曾經問過我她的情況,我跟張向群說,她是個很能幹的人,也很細心、很敬業。”
“艾麗絲,你傻了?”許芸叫起來,“她在張向群麵前可未必會說你好話呢!她這個人心機那麼深。”
蘇槿搖搖頭:“隨便吧,一切順其自然。”
許芸沉默了半晌,說:“我們人人討厭張向群,可她一口一個新老板,麵上很是恭敬。”
“我知道,她內心其實也很矛盾吧,一麵擔心,一麵又期盼。而我,卻是徹底厭倦了。在這個公司幹了這麼多年,看夠了世間百態,我真的已經心力交瘁了。”
“那你準備幹什麼?”許芸立刻向她看過來,眼睛發亮。
“如果離開,我可能會去開外貿公司吧,畢竟手裏還有那些客戶,關係不錯的。”
“好!”許芸激動地道,“艾麗絲,我跟定你了,你要帶我一起幹。我可以出十萬元股份。”
蘇槿點頭。
副總薑曉波的辦公室,張向群把蘇槿、蔡紅妍,還有新任采購經理叫過去。地上攤著一卷樣品,是一位印度客戶寄過來投訴的。這位客戶買的是最廉價的產品。
“張總,其實,像這樣廉價的產品,H市那邊的工廠都明確跟客戶說不賠的。供應商也不可能給我們賠。”薑曉波笑嘻嘻的,態度很輕鬆。
張向群猛地沉下臉來:“薑曉波!你說這句話,是站在什麼立場?你是站在倍爾思的立場還是供應商的立場?你是說,因為價格低,他們就不要保證質量了麼?我想不到,你竟然說出這種話。所以,我們過去發生那麼多質量事故,到現在供應商那邊都沒有賠,那是因為我們的人在保護供應商!”
薑曉波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但仍然試圖用玩笑的態度緩解氣氛:“張總,你這樣說,我在倍爾思待不下去,看來,我隻能回家了。”
一句話正中張向群下懷,他立刻說:“好啊,我同意,那麼,你什麼時候回去?”
這簡直是赤裸裸地驅逐了,薑曉波呆了呆,又笑:“讓我考慮考慮吧。”
蘇槿突然覺得,自己對薑曉波的佩服已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這種定力啊……自己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
沒過幾天,張向群又把蘇槿叫到薑曉波辦公室,指著一份生產訂單,問:“這個法國客戶是誰在報價?”
“是總部的阿諾。”總部有各種不同種類、不同用途的產品,而阿諾是負責中國這一類產品的銷售總監。
張向群指著生產訂單上最後一種規格,怒氣衝衝地說:“這個價格,我們虧了很多錢!”
蘇槿一愣,這不可能,因為這個報價已經維持了兩年了,以前黎舒成每周都要做一次利潤分配表,如果虧本,他早就發現了。
還沒等蘇槿說話,張向群就逼問上來:“這些報價你看不看的?”
“我不看,價格是各個區域的銷售經理報的,每份訂單也都給黎總簽字,我們部門隻負責聯係客戶、執行訂單。”
張向群啪的一聲把那份生產訂單拍在桌上,大聲斥責蘇槿:“你就隻有這點作用?你完全不關心價格是虧還是賺?我告訴你,每個員工都要為公司利益考慮!你們這些人,簡直是……”
簡直是垃圾,是麼?可你不是說過,公司每個崗位都要職責權限分明麼?
“張總,也許你的計算方式有誤,你可以去財務查一查,到底是虧是賺。這個客戶,我們賣的價格一向很高。”蘇槿忍耐著說。
張向群臉上仍然陰雲密布。
後來,蘇槿聽薑曉波說,確實是張向群算錯了,這個價格沒有虧。
又過了兩天,蔡紅妍告訴蘇槿,張向群找她談話,在她麵前說:“我們原單位,每月一千萬的銷售收入,隻有一個人跟單。你們的工作太簡單了,如果換作是我,每天兩三個小時就搞定了。”
蘇槿忍不住笑了出來。
七月,上海展會,一共四天,蔡紅妍和蘇槿輪流去,每人兩天。蔡紅妍先去,是坐著張向群的車去的。晚上,蘇槿接到蔡紅妍的電話,告訴他,當天晚上,他們和倍爾思在中國的代理伊淩公司的繆總、趙經理一起吃飯。張向群在他們麵前誇誇其談,揚言自己會在一年內將公司產值翻兩番。
蘇槿去後,見到了總部來的阿諾、邁克,還有香港來的亞太經理捷夫。晚上一起吃飯,張向群表現得很低調,完全沒有第一個晚上在伊淩麵前的張狂。
蘇槿和總部的人關係非常好,無拘無束。她是海量,喝了很多酒,和阿諾頻頻幹杯。
晚餐後,他們去阿諾、邁克所住的賓館坐了會兒,而張向群稱另有要事,獨自走了。阿諾已經從蔡紅妍嘴裏聽說了一些中國這邊發生的事,他問蘇槿有何感受。蘇槿說:“走了老虎,來了豺狼。”
阿諾沉吟了一下,說:“也許,你們需要一頭狼來維持生存。”
蘇槿不置可否,大堂裏的燈光如夢似幻,有人在古典式的平台上彈琴,蘇槿的神思飄出很遠。
阿諾輕輕拍她的肩膀:“不用擔心,我對張說過了,你是個業務能力非常強的人,倍爾思離不開你。他不會對付你的。還有蔡、秦,你們都不會有麻煩。”
蘇槿看著他微笑:“阿諾,謝謝你,隻不過,我們並不在乎。”
第二天,薑曉波也來了。伊淩的繆總笑吟吟地對薑曉波道:“薑總,聽說你現在成技術總監,不管采購和生產了?”
薑曉波嘿嘿一笑。
“非常時期,你要抓住機會哦。趕緊跟你們新老板提漲工資吧,等你把什麼都交出來,可就晚了。”
蘇槿從這個女人眼裏看出睿智,她覺得她什麼都明白,說的話分明是別有深意。可薑曉波仍然隻是笑笑,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這樣明哲保身,真的能夠保住自己麼?已經被逼到這個份上了啊。蘇槿在心裏歎息。
眼前出現一道人影,是張向群。蘇槿抬頭看看他。張向群壓低聲音,用一種對自己人的口吻說:“我這幾天查出黎舒成很多貓膩,這個人,我一天都不想留他了。可是,要趕他走,我還是要付他剩餘月份的工資……”臉上有掩飾不住的恨意。
“那你打算怎麼辦?”蘇槿問。
“我要讓他培訓新人。”
蘇槿不得不說,這剩餘價值利用得實在是妙。要說對產品和技術的了解,公司黎舒成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而張向群新招來的那些人,卻全都是門外漢。
還有,今天這番刻意表現,是因為昨晚見到了我和總部的關係,有意示好麼?蘇槿有些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