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最怕兩件事情，一件是處於昏暗絕望的水中，一件是身處於迷宮中，然而對於後者的恐怖又比前者更甚。因為身處於迷宮中，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轉角到來的是生機還是死亡。
    我站在迷宮的入口處，而賽西利亞跟隨於我身後。他看我久久佇立在迷宮入口卻不進去，上前半步，彎腰道，“即將要五點了，主人。”
    賽西利亞的意思是晚膳時間要到了。這個時候仆人應該已經準備好晚餐，隻等我入座。然而我並沒有食欲，隻是看著迷宮的入口。
    “艾米麗小姐也會回來用餐。”賽西利亞見我不語，補充道。
    聽見艾米麗的名字，我才微微側過頭，看向賽西利亞，“她今天買了什麼嗎？”
    “艾米麗小姐今天在意大利人開的香水店裏買了名叫維納斯之吻的香水，還去了貴族服飾店買了黑色的籃式蓬裙和一把折扇。”
    我聽著賽西利亞的回答，目光卻飄到了城堡某一處的窗戶上。就在大開的窗戶後邊，艾米麗探出頭，向著我所在的方向使勁揮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見到一雙白色手套在空中左右搖擺。
    我有一瞬間怔在原地。
    “艾倫，快上來。我要送禮物給你。”艾米麗幾乎將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向著我興奮地喊叫。
    我的表情有瞬間的扭曲。我急匆匆跑進城堡，從右側的回旋走廊狂奔到艾米麗所在的方向。當我見到她時，她仍掩不住一臉的興奮，見到我後快步走了過來。
    “艾米麗！”我猛地咆哮一聲。在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後，我壓低聲音，但那聲音卻有幾分顫抖，“你不該這樣。”
    艾米麗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但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我知道剛才的行為很不淑女，但是艾倫，我買了禮物送給你，我覺得它和你很配。”
    “下次不要這樣。”我有些無法控製自己的麵部表情，“你知道……那樣……很危險。”
    艾米麗看著我的臉，神色漸漸平靜下來。她藍綠色的雙眼漸漸變得深沉，沉到近乎能夠溺死我的地步，語氣卻溫柔而憂傷，“你怕我摔下去？”
    我沒有回答。
    “我知道剛才那樣……但是，艾倫，你應該知道……”艾米麗盡量尋找詞彙來表達出她的意思，“我是說，我會保護我自己。我不會摔下去的。”
    我依舊沒有說話。
    我的沉默讓現場的氛圍有些尷尬。艾米麗像做錯事情一樣小心翼翼地望著我，然而我知道她其實並沒有錯。
    “我的禮物呢？”將臉部表情稍微放鬆，我以一種故作輕鬆的語氣委婉地轉移話題。
    “是天鵝絨麵具。”艾米麗說著將裝飾有白色羽毛的深黑鏤花半麵具放到我手裏，“現在倫敦很流行黑色，而且我覺得黑色很適合你。”
    “薩克裏不久後會舉辦一場化裝舞會，你和我都在邀請之列。”
    “化裝舞會？”我想象自己身處一群遮住臉，穿著華麗的貴族淑女中的場景，習慣性皺眉。
    “主人，晚餐已準備就緒。”從仆人那收到消息後，賽西利亞走上前，優雅地彎腰，提醒道。
    與信奉光明神的貴族不同，我們晚飯之前並不會禱告，就算後來換掉大廳牆壁上的厄瑞波斯真身像，我也沒有找神父城堡做飯前代禱。除此之外，一切與其他貴族相似，開胃菜是新鮮的灑有醋的色拉，之後是麵包和黃油，第一道主菜是肉湯，甜點是杏仁膏或者水果和蛋糕，最後的飲料一般是香料蜜酒，有時候會是白蘭地或者法國酒。
    晚飯後不久，薩克裏就如約而至。彼時我已經著裝完畢，靠在會客廳的沙發上靜候他的到來。薩克裏穿著翻邊領的西裝，鞋子上裝有鑲嵌紫色寶石的帶扣。我發現他今晚的著裝尤其華麗。
    “有什麼好事麼？”我靠在柔軟的沙發上，完美微笑。
    薩克裏不語，隻是神秘地一笑，勸道，“你最好也穿地華麗些，那些姑娘有時候可不止看臉。”
    那些姑娘？我想要托腮的手微微一頓，“你不是信光明神嗎？”
    光明神可是據說鄙視錢財，反對豪華，並且也堅決主張軀體靈魂雙重聖潔的神。
    “你錯了。”薩克裏有些曖昧地一笑，“我要帶你去的可不是那種地方。或者說，我來此，正是為帶你去天堂。”
    薩克裏有些神秘地靠過來，被我伸手擋住，訕訕一笑，“我知道你剛從鄉下來。但你忘了在小時候我們還見過麵的麼？小艾倫。”
    小艾倫這三個字讓我忍不住反胃。我冷冷瞥一眼薩克裏，麵上卻是微微一笑。我確實在小時候見過他，但也不過時麵對麵見過而已。時隔八年再回到這裏，我對於這裏的記憶早已模糊不清。然而我知道我不能將一切都表現在臉上，所以麵帶微笑地站起身，示意賽西利亞準備馬車，“能受到您的邀請，我真是不勝榮幸。”
    薩克裏聽後態度曖昧地笑起來，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我保證你不會反悔做出這個決定。”
    我沒有理他，隻是悄無聲息地抽出身子，走向城堡外。賽西利亞已經準備了好馬車，薩克裏的馬車也停在不遠處。我快步向賽西利亞走過去，攙著他的手，踩過小凳子進入馬車內。
    “賽西利亞，”我在馬車裏低低開口，並不在意沒有聽到賽西利亞的回答，因為我隻需要將命令吩咐下去，“派人照顧好艾米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