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君子蘭。輕佻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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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雲恒之破口大罵淮都才知道,鹿丞先天不足,太醫說過,鹿丞最多活不過而立之年。淮都看著病床上臉色慘白的人不禁有些動容,初見時鹿丞是那般的咄咄逼人,甚至扯著自己的衣襟威脅他。初入爵爺府的時候,鹿丞更是毫不留情的給了自己一個大大的下馬威。如果說,他不怨恨鹿丞,那麼連淮都自己也不信了。可如今,那個貴氣逼人的爵爺病懨懨的躺在床上,淮都是半分氣也生不起來,隻覺得有些心疼。
    雲恒之罵完了之後就氣呼呼地跑去後堂給鹿丞看藥爐子了。一旁幹站著許久的向簫才小心翼翼地上前寬慰道:“雲大夫一直就是這麼個脾氣。公孫大人剛來,雲大夫不認識。雲大夫隻是關心爵爺。”
    “嗯。爵爺身子弱,雲大夫情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倒是我照顧爵爺不周。”淮都看了眼煢煢獨立的向簫,水煙羅紗軟裙,蔥管似的粉色指甲抵在唇邊,眼神有些閃躲,想來是不熟悉他,有些畏縮。反觀向笙,手腳麻利的給鹿丞換汗巾,擦拭著鹿丞的手,側麵的弧度繃得緊緊的,一點也不敢怠慢。向簫心思細膩,不過有些內斂。向笙沉穩能幹,不過有些快人快語。
    “大人無須自責。”向笙看著向簫一臉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便暫時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過來朝淮都拜了一拜道,“大人要是累了,可以先行回去休息。這裏我和向簫會照顧。”
    向笙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冷漠,還有點敵意。不過這倒也能看得出向笙的確是個忠心的侍女。
    “既如此。淮都就不在這裏添亂了。”淮都起身作揖道。奈何剛要走就覺得有人扯住了他的腰帶,一回頭就看見了鹿丞那一雙小蔥似的手。死死地攥著。淮都有些哭笑不得。想掙脫出來,卻又聽見鹿丞說道:“不準走!”
    那語氣凶神惡煞的,聽得淮都更是一陣無奈。
    “這……”向笙與向簫兩姐妹都是一愣,顯然沒想到爵爺會有這種舉動,過了片刻還是向笙先行反應過來道,“爵爺有此意,那麼奴婢就先行告退了。勞煩公孫大人看顧。”
    淮都點了點頭。向笙與向簫除了鹿丞床頭那兩盞燈籠,吹滅了其他的燈籠,便關上門在院外候著了。
    “爵爺……”淮都小聲喚了一聲,床上的人卻毫無反應,想來方才隻是一時迷糊了吧。看著鹿丞恬靜乖順的睡顏,還有略微不安顫動的眼瞼,淮都終究還是歎了一口氣。反手握上了那隻軟軟的白白的小手。輕輕在鹿丞掌心裏摩挲著。這隻手明明今日午時還優哉遊哉吃著午膳為難他來著,看起來是那麼盛氣淩人。
    漸漸的困意襲來,公孫也就撐著腦袋在鹿丞床邊伏著打盹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鹿丞的意識有些恢複。他隻記得籠罩著自己那份溫暖,貪戀著,不肯讓那一床大被子走。反正爵爺府現在他做主,那床大被子要是敢把他扯到床下麵去,自己就賞它幾板子,打得鬆鬆軟軟的,再、再……再送回來就是了。鹿丞委屈的扁了扁嘴。心想自己這個爵爺怎麼當得這般窩囊。連個稱心如意的被子都沒有。
    可是怎麼辦,就是舍不得鬆開手。
    這樣想著,就把手上纏著的那一份溫暖有扯近了些,心滿意足的枕了上去。沉沉睡去,一夜好夢。
    次日。向簫推門而入,看見的就是一個撐著身子靠在床沿邊的夫子,還有一個不知道何時鑽到夫子懷裏的爵爺學生。自己爵爺還把夫子的手牢牢握在手裏,而且沒有半點放開的意思。向簫輕咬了一下嘴唇,思量了一下,還是退了出去。
    寧可要一個懶怠的罪名,她也不敢想若是讓爵爺知道,自己看到了爵爺如此尷尬的一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被勒令不準再開口說話。
    向笙看著向簫沒一會兒就出來了,覺得奇怪,上前詢問道:“你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爵爺還沒起。”向簫低了低眸子,小聲回答道。
    鹿丞平日裏就愛起懶,如今生了病,向笙也就不疑有他。和向簫去後堂給雲恒之看藥爐子去了。
    許是向簫的聲動吵醒了鹿丞,沒過一會兒鹿丞也就醒過來了。眯著眼睛適應了一下,看著自己握在手裏的另外一隻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這手是從哪裏來的?鹿丞一驚,立馬坐起了身子,順著目光看上去的時候,鹿丞覺得自己呼吸都停滯。靜若遠山的眉,烏黑如鴉的青絲,沉靜儒雅的氣質。這個人不是公孫淮都還能是誰。
    這個人為什麼會在自己房裏?!
    鹿丞剛想發作,卻又覺得不對。爵爺府的吃穿用度正常,那麼自己的貼身侍女應該能發現他房裏多了一個人吧。想起剛才和自己交握的手,那手因為端茶遞水的原因顯得有些粗糙,拇指和食指可能因為常年握筆有些薄繭,但是這些都不妨礙那隻修長有力的大手裏溫暖的氣息。此時外頭已經是日上三竿,隔著房門那光線卻柔和,絲絲縷縷懶在這個人身上,令這個人看起來風雅如玉。安穩的睡顏,均勻的呼吸,讓人莫名心安。鬼使神差一般的,原本跳開的人又湊了過去,把腦袋一點一點靠過去,卻不敢徑直靠上去,在最近的地方停下,隔著淡薄的春衫,鹿丞幾乎能聽見對麵那人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還有身上經年不散的茶香和墨香,很好聞。
    似乎聽見什麼悉悉索索的聲音,淮都有些不耐的微微睜開了眼睛,就看見了一臉賊兮兮的鹿丞,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害羞卻又不忍心放開的神情盡收眼底。淮都兀自覺得好笑。淡如白櫻的唇幾不可尋地彎了彎。這個在自己身上毛手毛腳的爵爺可要怎麼才好呢。原本以為鹿丞是要作弄自己,也就以不變應萬變,可如今居然是這樣,淮都隻覺得左邊的胸膛好像塞進了一團棉花,塞得有些滿,軟軟的。忽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
    “爵爺這是在做什麼?”突如其來的聲音,帶著幾分戲弄的語氣,像一個響雷一般在自己頭頂上方炸開。炸得正在偷香的鹿丞脖子一縮,連忙後退。
    “我、我……“鹿丞茫然地張著嘴,想要辯解又不知道從何說起,白如細瓷的皮膚變得紅彤彤的,還梗著脖子硬撐著,想把自己藏起來卻又不想輸了氣勢,強裝鎮定道,“我能幹什麼?這是我的房間!”
    “是。”淮都坐起身子,看著不遠處慌亂得都不知道手往哪裏放的爵爺,隻覺得心情很好。慢慢悠悠地回答。
    “那你……”為何會出現在我的房間,本來想開口詢問的爵爺,不知為何突然間想到了昨夜自己死也不肯放手的那一床被子,忽然就心虛,後半句話就怎麼也問不出來了。
    看著聲音越來越小的鹿爵爺,淮都唇邊的笑意就更深了。
    這個鹿丞啊。真是有賊心沒賊膽。
    “怎麼?爵爺睡好了翻臉就不認人了?”淮都突然湊近,鹿丞被驚得差點仰麵摔在錦衾之上,誰知道淮都卻伸出左手來托著自己的後腦勺,逼著他直視不準閃躲。對麵的人近在咫尺,右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托住了他的腰。腦海裏的記憶就都浮現,煙雨巷裏這個人也是這麼抱著自己的,暈過去之後似乎是有人抱著自己回了房間。記憶越來越清晰,鹿丞也就越來越不知如何是好。偏生在淮都的眸子裏鹿丞還看見這麼個那麼滿臉通紅還手足無措的自己,以及淮都眼底滿滿的笑意。
    調整了一下呼吸就隻能想起來一個字。
    “滾!”
    午時。原本一向安靜的爵爺府這會兒正雞飛狗跳呢。一臉不明所以的下人們看著素日裏見誰都是一副風淡雲輕的小爵爺大動肝火——
    “以後入夜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準進入東廂。我病死了也不準進來!”
    下人們剛想說一句“爵爺保重身體”,就被鹿丞那一瞪給硬生生咽了回去。偏偏這會兒明硯明管家也不知道去了哪裏,下人們群龍無首,隻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麼幹瞪眼。
    “夫子的房間給我搬到西廂去。”
    “夫子非請不得擅自在爵爺府走動。”
    “以後不準夫子再穿著那一身湖水綠的袍子出來晃蕩!”
    那個人穿得那一身湖水綠必須給他換掉!那一襲水碧,細繪江南景致,丹青墨色更是將淮都江南公子的溫潤如春襯托得傳神。人麵如玉,春衫單薄。一定是公孫淮都穿得太輕佻!鹿丞悶悶地想。
    細看那蘇繡軟錦,珊瑚珠綴滿的玉帶,精致的竹葉滾邊,身側的玉佩流蘇隨著淮都的身姿起伏,怎麼看都是自成風骨的模樣。飄逸出塵。端肅又不失風致。淮都在外院的廊下站著看風景,眼珠子直愣盯著那一排君子蘭,耳朵裏鹿丞的聲音倒是一字不差聽得分明。尤其是最後那一句不準他穿湖水綠,淮都更是聽得分明。若不是外院與花廳隻有一牆之隔,自己一定會笑得前仰後合。
    這個鹿丞不裝深沉的樣子還真是可愛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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