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糊塗子。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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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之人身姿挺拔,目光如炬。僵持著不肯走近半分,等待著一個解釋。顧相瞧著不肯讓步的公孫不自覺笑了笑,都說溫雅凜倨傲,身為商賈卻清貴得很,如今看來這公孫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放下書卷,顧相才施施然開口道:“我的確是請了公孫大人過府一敘,可是來與不來是公孫大人自己做的決定。我也的確是問了公孫大人是否留府,做決定的也依舊是公孫大人。”
顧相難得這麼開門見山,淮都心下的不舒服也就去了大半。若這個時候顧相還要招呼他坐下吃宵夜,他一定衝上去狠狠揪著那隻老狐狸的領子。淮都一邊說一邊走近道:“顧大人就不怕我做些什麼不利的決定?”
不出所料,顧相隻是嗤笑一聲。他顧相什麼人物,會非要一個鄉野先生不可。顧相頓了頓道:“我本來的意思也就是讓淮都站在鹿丞一邊,比跟著我總要好上許多。”
今日的顧相著實讓淮都摸不著頭腦。看著一臉狐疑的淮都,顧相隻是斂了斂眸子,那擔憂的神色一閃而過,淮都都以為自己眼花。然淮都不知道的是,顧相九歲官拜上卿,縱橫官場十一年,這還是第一次他也不知道結局。
公孫來的時候打什麼鬼主意他一眼就知道,可是兩邊不能拉攏的人,到最後必定首當其衝被舍棄。顧相不說,隻是想淮都早些明白帝都的人情世故。
“但願你不與我為難。”顧相如斯說,“不然我也是不會客氣的。”
原來顧相是要賣個人情給鹿丞,也是留份恩情給自己。恩威並施,顧相到底打什麼主意?不等淮都想明白,顧相又問道:“何故來得這麼遲?我原以為淮都想我想得緊。”
淮都抬頭就撞進了顧相笑意盈盈的眸子裏,那眸子裏的自己偏偏還是這麼的手足無措。那一刻淮都覺得顧相這隻老狐狸,連最好的獵人都不一定能製服。象牙白的肌膚,鳳眸狹長又妖冶,不分輕重的美麗就像是食人奪命的罌粟。淮都覺得顧相原本明朗的氣質如今看來像是蒙了塵,朦朧又危險。
“顧相誤會。”聽見淮都改了口,不再喊自己“丞相大人”,不知道為什麼連肩膀都放鬆,眼睛又瞥到了自己的書卷上,“章鸞大人都偏心了鹿爵爺,更何況臣這個棄卒。”
“淮都說的可是今日陪著楊家小姐走馬觀花的章鸞?”顧相問得頭也不抬。
淮都錯愕。所謂的“不出門卻知天下事”大抵如此吧。轉念又想到初見時的西域奇香,淮都又有些釋然。
“不妨事。鹿爵爺這樣處置也是情理之中。”顧相擺了擺手,渾不在意的模樣。章鸞是顧相的同窗,當年鹿爵爺的事折騰了這麼久,風口浪尖上是章鸞為顧相力挽狂瀾,怎的到了如今顧相竟是這樣涼薄的態度。看見淮都眼底的涼意,顧相淡淡地說了一句,“我與章鸞早已是生死不見。”
我與章鸞早已是生死不見。
這樣不留餘地的話當真是這從來八麵玲瓏的顧相說的嗎?看來章鸞與顧相應該已經是翻了臉。那麼今日章鸞向鹿丞求助,難道竟然是示好嗎?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這樣看這個章鸞倒果然是顧相這隻老狐狸的同窗。
對麵的人臉上沉思的神情,或驚訝或了然的神色一一閃過,顧相看得分明,卻並不打算說破。章鸞哪裏有這般愚蠢!不過既然有些人打算親自調教,他也就不操這份閑心了。埋首在書卷裏,唇邊卻是止也止不住的笑意。
這個公孫淮都啊。
出了丞相府的大門,外頭倒是下起雨來。四月份青綢般的天氣,女子一味的善變。桃花落盡,這會兒正是梨花雨涼的時候。春夜裏也是更深露重。顧相倒總算客氣的,臨走之際還是給他這一把油紙傘。上繪了一枝梨花,純白如雪。傘麵上還有一行遒勁有力的小字,那字看起來清秀俊逸——
一枝梨花壓海棠。
話分兩邊。鹿丞府裏也不是不安生。
“爵爺這是要留下那個公孫?”回了府自家少爺就一直提著筆不知道在寫些什麼。明硯也是在一旁小心翼翼伺候著。自從老爺夫人去世之後,他這個小少爺就變得沉默寡言,不複之前的活潑好動。
“非也。”鹿丞知道明硯總是有些不放心,“公孫豈是我留得下來的,但是隻要他安生。爵爺府不缺養個閑人的銀子。”
“明硯不明白。”明硯是爵爺府的管家,自小跟在鹿丞身邊,半年前他的父親明管家身子不爽,明硯就成了爵爺府的管事,半年之後府中處理得宜,鹿丞就讓明硯做了鹿府管家。
“我鹿丞雖非什麼天縱之才,但是三歲識字,七歲作詩,十二歲就已經是飽讀詩書。如今我已經快束發的年紀,哪裏還用得到教書先生?”鹿丞說得隨意,明硯卻聽得心驚。嵐帝年幼稱帝,端王、顧相還有鹿爵爺把持朝政,如今嵐帝已經十七歲,看來是想奪權。那麼鹿爵爺的事情就出得蹊蹺,或許也不能全賴了顧相,是嵐帝首肯的也不定,無論如何事到如今,隻有一件事情是正經,那就是如今的爵爺府已經是今非昔比,也怪不得今日爵爺竟然管起閑事來了。
“公孫雖有大夏第一先生的盛譽,然一直避世。這一次突然出山也是蹊蹺。明硯,去查一查吧。”明硯連忙應下,躬身告退。明硯走後,鹿丞才放下了筆。看著那一行字有些發呆,不知道過了多久,隻覺得有了涼意才回過神來。
鹿丞揉了揉眉心,身子向身後靠過去,隻覺得無助。偌大的爵爺府,丫頭仆人們上下百來口人,以後的榮辱就都在自己身上了嗎?鹿丞一時之間有些迷茫,要是能靠一靠該多好。這樣想著,忽然就想起今天那個溫暖結實的胸膛來,不由得臉上一熱。
怎麼想起這個來?
還未想出什麼來,倒是被闖進來的人嚇得往後縮了縮。來的也不是別人,正是公孫。不知怎的,鹿丞突然就有了種被抓包的心虛,公孫看著鹿丞的臉紅得厲害,也是不甚明了。想了片刻,還以為鹿丞身子嬌弱,出去了一趟許是染了風寒,來不及多想就伸出了手覆上了鹿丞飽滿瑩潔的額頭。來人剛剛才外出歸來,此刻手指冰涼。讓本想甩開的人忽然就怔住了,雖然心裏一直告訴自己,應該避開的,可是身子就是一動不動,任對麵的人拿捏。淮都不知道鹿丞的心思,隻覺得鹿丞可能是病得有些迷糊,懶得避開他的手。
“爵爺應該愛惜身子。”淮都一本正經道。
“嗯……”鹿丞有些心煩,胡亂就應下了,“對了。君懿和章鸞的事,有勞夫子暗中盯著。”
“為何?難道他二人還會懶怠不成?”淮都不明白地問道,“這抓賊本來就是章鸞的職責所在,必定不敢兒戲。至於君懿雖無官職在身,但是傾慕楊家小姐楊梓桐,這份差事怕是求之不得呢。何苦還要盯著?”
果真是糊塗的人。
鹿丞這樣想到,但卻不願多說,隻眨了眨眼睛問道:“難不成夫子真的相信有這樣一宗盜竊案?”
淮都這才驚覺,章鸞與君懿鬧事之前並無此種說法,是鹿丞來了章鸞才改口。這件盜竊案有可能本來就是托詞。可是這樣一來,難道鹿丞不怕同時得罪了端王和南伯候兩家嗎?亦或許章鸞所說確有其事也不一定。如果確有其事,那麼鹿丞就是令端王和南伯候兩家化幹戈為玉帛的功臣。鹿丞是兵行險招。
想明白了以後,淮都也就不多加打擾,起身告辭道:“是臣糊塗。既然爵爺有此吩咐,臣必定竭盡全力。”
鹿丞看著淮都,微微頷首。可能是門窗關得不嚴實,鹿丞覺得身上直發冷。淮都自然是看大鹿丞有些不對勁,大踏步上前,鹿丞勉強撐著眼睛,也沒看清楚,隻覺得好像有人一直在喊他,眼前一黑,後麵發生什麼也就不清楚了。
淮都急忙喊了管家明硯,喊了幾聲卻發現明硯不在,隻好叫來了鹿丞的貼身侍女向笙、向簫。囑咐向笙好好照顧鹿丞,跟著向簫出去請大夫。像鹿丞這般身份,爵爺府裏是有自己的大夫的,隻是向簫一個女流之輩,去找雲大夫不太合適,隻好和淮都同去。不出片刻便請了過來。
這一晚上,淮都是沒少折騰。直到子時才給鹿丞喂了藥睡過去,自己還被雲大夫好一通訓斥,說他侍奉主子不用心雲雲。向簫有心幫淮都解圍,卻是一句話也插不進去。淮都隻好苦笑著都受著,這個雲大夫也是個性情中人。看著一副書呆子的模樣,卻不想是個古道熱腸的大夫。後來聽向簫說,淮都才知道雲大夫雲恒之自幼飽讀詩書,與鹿丞乃是總角之交,隻因為是庶子不得參加科舉,地位低微還總受欺負,一氣之下跑了出來,是鹿丞收留了他。鼓勵這位雲恒之去了幻醫那裏學醫。學成歸來,明目上做了爵爺府的清客幕僚。家裏也不好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