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江晚樵。對弈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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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丞吼得氣喘籲籲的,淮都倒是笑得有恃無恐。過了好一會兒,向笙才上前道:“主子。午膳時辰到了。”
    被這麼一提醒,才想起來一般的,鹿丞摸了摸自己至今水米未進的肚子,點了點頭,下令穿膳。向笙使了一個眼色,向簫就明白的出了花廳往後院盯膳去了。向笙吩咐了一旁的幾個小丫頭收拾了準備開膳。鹿丞就喝著茶在一邊等著。
    不出半刻鍾,那珍饈美饌就一道接著一道送了進去。看著最後那一道桂花酒釀圓子,淮都估摸著差不多了,抬腳便走了進去。鹿丞聞聲抬頭,就看見了自己那個風雅沉靜的夫子,想起自己方才的口不擇言,驚得掉了筷子。
    “爵爺這是怎麼了?”鹿丞就這麼黑著臉看著對麵的人,衝他無辜地眨了眨眼睛。落在了鹿丞的眼睛裏,那眼神裏還有些幸災樂禍。
    “夫子用膳。”看著鹿丞極不情願地招呼自己用膳,淮都覺得心情極好。兩個人一個悶頭吃飯,一個言笑晏晏。除了一旁伺候的向簫,誰心裏都沒譜。
    自從這個夫子來了,自家爵爺好像就特別焦慮啊。
    這一次不像上次,隻是尋常用膳,向笙與向簫也就沒有幫襯施菜布菜,隻是在一旁候著。鹿丞吃著飯呢,就看一筷子青菜落到了自己飯碗裏。蹙眉。抬眸。淮都看著鹿丞傻乎乎的樣子,手捧著飯碗,貓眼一般的眼睛望著他。狐疑還有點嫌棄。臉皮厚的淮都倒是不介意問道:“爵爺不喜歡?”說話間又夾了一塊鱈魚肉過去。那魚肉晶瑩亮白。
    片刻之後,鹿城終於清醒過來,微微甩了甩頭,隻是夾個菜而已。發什麼愣,為自己的失神有些惱怒,仰起頭來,複又是那麼一副貴公子的做派道:“這些事情下人會做。向笙、向簫。”
    淮都望了眼鹿丞粉嫩嫩的耳尖,不以為意的笑。看著向笙與向簫忙活,鹿丞在心裏祈禱,希望那個討厭鬼沒有發現自己的不自然。
    這一頓飯吃得沉悶,索然無味。
    下午休息了片刻,淮都禮節上去請了一下,然而淮都打賭鹿丞一定會推脫。著了身邊的丫頭久寧去稟告了一聲,不等回複自己就帶了小廝融安抬腳出了門,直奔大理寺。
    大理寺在帝都的西北角,與東陵街算是有些遠。這一來一回,淮都是折騰不起的。估摸著今日左右是要在大理寺借宿了,不過這樣一來,鹿丞也是樂得自在吧。到了山腳,轎子是不能再坐了。好在山中空氣清新宜人,混著青草香氣。若隻是半山腰,沿途賞景,淮都倒也是不介意徒步而行。四月份的天氣早就是梨花滿地的景象,抬腳進了大理寺卻還是那一片柔軟的粉紅,就像是一場迎麵的粉霧。不由得想起那詩書上所說的“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如今看來倒是半點不假。
    忽然就看見那一蓬蓬粉紅色的花霧後端莊的法相,佛殿一般的建築若隱若現。朱漆金粉,青牆綠瓦。雪白的兩座獅尊立於兩邊,線條流暢十分優美。看著這些,淮都也就走快了幾步。自稱是上山遊玩,如今日落西山,下山路不好走,便想在此借宿。
    獄丞帶他們去了西邊廂房,又給他們安排了吃食。那獄丞高頭大馬,看起來是個爽快的漢子。淮都漫不經心地問道:“獄丞大哥如何稱呼?”
    “這一聲大哥俺可是擔不起。俺是個粗人,比不得你們這些讀書人金貴。”那獄丞憨笑著擺了擺手道,“公子要是看得起俺,就叫俺一聲張三吧。”
    想了想,淮都還是決定客氣些好,接著問道:“張三大哥你來這裏多久了?”
    ……
    怎麼說呢。這張三為人老實淳樸,看著淮都那一張讀書人細皮嫩肉的好麵相,就什麼都說了。左右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張三走後,淮都細細想了想。大理寺卿章鸞抱病,大理寺左右少卿管事,大理寺正一職空缺,大理寺司直前幾日授了欽差大臣去地方辦案了。大理寺左右推丞管理刑事與民事。下麵還有主簿、評事、獄丞等。
    奇了怪了,昨日才見過章鸞還好好的,怎麼就抱病了呢。可是張三說,章鸞幾日前就一直稱病了。張三為人老實,淮都相信一定是耍滑頭的章鸞在說謊。
    稱病還出去抓賊。這個章鸞一定有什麼古怪。
    淮都這樣想著。奈何張三雖然淳樸厚道,卻在涉及刑獄大事的時候守口如瓶。愣是不肯告訴他章鸞最近到底在辦什麼什麼案子。想得糟心,淮都便趁著天還未完全暗下來出去透口氣。天色有些昏沉,露出些雨天的魚肚白來。莫名就想起那一日,鹿丞在禦書房一側負手而立的模樣,那個時候鹿丞到底在想什麼呢。
    舞勺之年父母雙亡,未及冠便已經穩得了王爵之位。鹿丞的風頭,比當年九歲官拜上卿,如今還是丞相的顧相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至於顧相,為什麼會讓他做鹿丞的夫子呢。明明鹿丞已經快是十五歲,應當娶妻的年紀了。嵐帝竟也會同意給這麼大的孩子安排個夫子。淮都皺著眉頭穿梭在桃花林中,雖然美景如畫,卻一眼也不曾看到心裏去。不知過了多久,才回過神來似的不知道自己已經身在了何處。那一條羊腸小道突然變得開闊,前麵似乎是一座雅致的私宅。
    什麼缺心眼的人把宅子建在大理寺附近添堵。淮都走近了些,那宅子似乎精致非常。清泉流水,蓮花座台。低矮的半牆,站遠一些就能將宅子的一角盡收眼底。粉豔豔的桃花似一個柔弱無骨的美人,探出了半個身子在牆外,仿佛是半眯著一雙美目,邀請著來人進府一敘。這宅子的風格倒不像是大夏朝的風範。
    “客人。我家主人吩咐了請客人進來。”淮都呆愣了已許久,倒是一個中等年年紀的奴仆出來招呼他。那老奴不知道為什麼給淮都一種親近之感。
    那宅子不大,但是麻雀雖小五內俱全,別具一格的異域風情,不由得讓淮都放慢了腳步,多看了幾眼。來到正廳的時候,突然淮都就看見了門外那一樹白梨,開得爛漫而潑辣。在山中桃花肆虐的地方倒是頗有那麼幾分遺世獨立的意味。
    正廳裏傳來幾聲嬉鬧——
    “遠嘉。你今日似乎格外焦慮啊。”
    “晚樵多慮。”
    那聲音冷淡如蘭,淮都控製不住地就望了過去,就看見那個芝蘭玉樹一般的人物。淺淡的藍,清傲的側臉。小蔥似的手指捏著一粒白子,另一隻手有節奏的敲打著棋盤,躊躇了片刻就落了下去。對麵的男子原本還是一臉的春風得意,結果看著鹿丞落子的地方當下就垮了臉。似乎不敢相信原本自己還劍拔弩張的黑色軍隊,一夕之間就變得潰不成軍。
    少頃誇張地跳了起來,嚷嚷道:“不行不行。剛才我是看錯了。”
    “落子無悔。晚樵兄。”鹿丞的臉上無悲無喜,更別提晌午在府中大發脾氣的神情了。思及此,淮都不由得輕笑。對麵被稱為晚樵的男子也似乎才注意到公孫般的,抬起眼,隻消一會兒便笑成了月牙狀。
    公孫來不及吃驚把宅子建在大理寺旁邊的傻子竟然就是鹿丞,就被江晚樵不明所以的笑意看得滲人。
    那笑無端古怪,看得淮都有點發毛。“公子好麵善,不如我們對弈一局如何?”淮都不知道江晚樵心中所想,而江晚樵卻隻不過是想把不敵鹿丞的挫敗感,在別人身上挽回。淮都看了看鹿丞,鹿丞也對上了淮都的眸子,那一雙星眸被從前那一層淡雅如無的霧氣纏繞著,看不清情緒,隻有起身的動作讓淮都明了。鹿丞並不反對這一場博弈。
    麵善和對弈是什麼邏輯關係呢?
    淮都輕笑,氣定神閑地和對麵的人對弈。這江晚樵天生一雙笑眼,沒有帝都貴公子的繁冗,倒是有江南特有的精明和狹蹙的笑意。鹿丞冷眼瞧著漫不經心打量江晚樵的淮都,還有一臉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江晚樵。
    方寸之間,棋盤之上,兩軍對壘,黑白分明。
    公子似乎手執玉簫的溫柔麵貌,不急不慌恪守著自己的地盤,將軍卻不客氣的長驅直入,氣勢震天。毫不客氣地攻城略地。洋洋得意的少年郎,寵辱不驚的貴公子。淮都知道這不過是又一場試探,輸還是贏不過是對麵的人說了算。
    贏得不對,贏也是輸,輸得不好,輸也是錯。
    淮都雖然自幼是個混跡市井的混混,可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說起來也是多虧了溫雅凜不辭辛苦地把他從賭場裏揪回來吧。溫雅凜看似柔弱,實則比誰都要固執。不然也不會與帝都一別就是十年。思緒拉回,那棋盤之上的勝負已是定得涇渭分明。
    百子之內,江晚樵苦笑著看著那棋盤。他已經是輸無可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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