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你的話好少啊哈哈哈……”感覺到對方還是一臉嚴肅，男醫生也收斂住誇張的笑聲，他指了指玻璃房裏的小女孩，“那個，為什麼她一直喊我小爸爸？你是她的父親，對吧？”
    伊穀春默認地點了點頭。
    男醫生的指尖有些尷尬停在半空：“呃……是我理解的那樣嗎？”
    伊穀春笑著哼了哼：“你怎麼理解的？”
    他指尖在指向尾巴的方向畫了個圈，劃到伊穀春胸前，繼而又指了指自己：“你們是，一家三口？兩個爸爸……那個、同誌？”
    伊穀春沉默了大約兩秒，然後他笑出聲來：“是，我女兒把你，認成我戀人了。”
    其實承認的時候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為難。自然而然的，他已將辛小豐，尾巴另一位父親，視作了自己那個並不存在的愛人。在沒有經過另一人同意進行緬懷，進行懷戀。
    “啊……那個、那個。”男醫生的表情更加尷尬了，“我我我我……我對你們，這種，嗯，沒偏見哦！真的、真的，嗯，沒有偏見的。你們女兒很可愛。不過……為什麼小尾巴會一直講，不要她啊？”
    男人的尷尬是多麼的眼熟，連扯開的話題都生硬到有些不識時務。就像他當年麵對辛小豐那樣。
    “取向。”
    “你私人的事情。”
    “嗯……”
    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尷尬的不知道說什麼嗎？
    伊穀春手下意識摸向煙盒，在對方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停下，轉而摸了摸鼻子，抬眼，看了看已經感受到外界目光的小尾巴，女孩笑容甜蜜的和爸爸揮了揮手，又指了指趴在就診台上的小狗崽，做了個苦瓜臉，指意狗狗好可憐。
    伊穀春回答他：“死了。”
    男人手指還是情不自禁從煙盒裏拿了支煙出來夾在了唇間，沒點燃，隻是想聞聞煙草的味道。
    “死了兩年了。”
    男醫生的臉上有一瞬間的驚詫與慌張：“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
    保潔阿姨的掃把掃過男人腳邊，他低頭看了眼白淨的地麵。
    “習慣人家這麼問了。”
    “那，小尾巴一直都不知道嗎？”
    伊穀春轉頭看去，小尾巴這時候已經回過頭繼續和護士姐姐講話，逗弄跳跳虎去了：“和孩子說走了，那就是走了。等她大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他小爸爸走去哪裏了。”
    刑封的眼睛動了動，似乎是有些不安。伊穀春隻是回頭和他對視了一眼，就知道，這孩子是個好人。善良、易感動，他眼裏流露的是同情、歉意。
    幹淨。太幹淨了。
    “他是一個好爸爸。”
    刑封感覺到他的目光，像是能穿透自己，又仿佛透過自己在看另一個人。他的眼神讓男醫生有些無措，他避開對方銳利的目光，伸手把白大褂口袋裏的手機拿出來看了眼時間，舔了下嘴唇，和伊穀春說：“時間到了，你們可以把狗狗帶走了。”
    “嗯，謝謝你邢醫生。”
    伊穀春把煙夾到耳朵上，推門走進小診室：“尾巴，我們可以帶跳跳虎回家了。”
    “好啊好啊。”尾巴半跪在凳子上看伊穀春把小狗裝進寵物籃裏，轉頭看向醫師，“小爸爸，你為什麼還穿著白大褂呀？我們要回家啦。”
    伊穀春一手拎著籃子，一手俯下身去將尾巴抱起：“尾巴乖，那不是小爸爸，走了，我們回家。”
    尾巴卻掙紮著從伊穀春懷裏跳下來，跑到刑封身邊，抱住他的手臂：“他是小爸爸！他就是小爸爸！”她抬頭，目光殷切的看著男醫生，“小爸爸，你說話呀，你和我們回家呀，小爸爸。你走那麼久了，爸爸每天都看你的照片，每天都很想你。尾巴也好想好想你。回家呀，小爸爸，回家呀……”
    伊穀春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伸手去拉尾巴：“尾巴乖，別鬧了，我們該回家了。”
    “我不要——！”尾巴很少會這麼大聲拒絕，她尖銳的聲音不安的語氣似乎也感染到了籠子裏的小動物，跳跳虎看起來也有些不舒服的扭動起來，“我要小爸爸一起回家！我不要，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小爸爸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小爸爸的！”
    女孩的眼眶不斷有淚珠湧出，她緊緊攥著刑封的衣角不肯鬆手。
    “爸爸……你騙我，他是的，他是小爸爸啊……”幾個抽噎，女孩不舒服的捂住了胸口，伊穀春緊張的蹲下身把小籠子放到一邊：“小尾巴你怎麼了？”
    小尾巴皺眉：“爸爸……好……好難受。”
    她身子縮起，肌肉病理性痙攣起來。伊穀春頭疼的把孩子抱起來：“爸爸帶你去醫院！讓你哭成這樣，你這孩子！”
    身體雖然已經這麼不舒服了，小尾巴卻始終抓著刑醫師的手指。刑封也是無奈了，又緊張孩子病情，索性脫了白大褂，將孩子從伊穀春懷裏抱過來。男人一愣，他卻著急：“你還愣著幹嘛啊！快去開車啊！”
    他緊張起來也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他抱著小尾巴衝出寵物醫院的時候，也會那麼著急。也許小尾巴也沒有完全認錯。
    刑封就好像辛小豐完完整整善良美好的那一部分。
    像暮夏的光，刺眼，卻沒有燒灼人的疼痛。如辛小豐，你無法觸碰他最內裏的部分。他藏得很好，如同刺蝟藏起內部早已潰爛的傷口，敏感、心驚膽顫的刺探著周圍一切的變化，心甘情願靜候死亡，由內而外的腐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