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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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不是鬼。
他叫刑封。不是警察,沒有案底,幹淨的就像一張白紙。從小土生土長的廈門人,連大學都沒到外地去上。畢業以後一直在寵物醫院做獸醫,熱心開朗,比伊穀春小。
也比辛小豐小。
他有一張和辛小豐幾乎一模一樣的麵容,卻沒有辛小豐那樣操蛋的人生。伊穀春想過,假如老天爺忽然有一天真的就瞎了眼,能給辛小豐一個機會改變他的命運,或許那個家夥真的能當一個好警察,繼而是一個好警官。破案、抓人,哈……多好。那家夥太狡猾了,心思慎密,又容易心軟,又格外拚命。
可惜了。
真的,可惜了。可惜碰上了一個操蛋的朋友,認識了不該認識的人,可惜忽然一瞬間操蛋的衝動,從此走上一條錯路。
有的時候伊穀春想過,他要是幹幹脆脆壞的徹底又有多好,偏偏又有顆想當好人的心。法律曾幾何時能夠給人這樣的機會了。錯了就是錯了。一步錯步步錯,錯到無路可退,錯到無處可逃。
“有些事情爛在肚子裏,反而更有意義。”
他曾經問過那個台灣人,愛上一個男人為什麼真的能讓他義無反顧選擇去死。你絕望嗎?愛的那麼絕望為什麼還要繼續愛下去。
“那你覺得辛小豐為什麼那麼想去死?”男人的台灣腔蓋不住語句裏的悲傷,“你以為他對他女兒的愛就不絕望嗎?不管是什麼樣的愛,如若參雜進太多額外的東西了,無法承受後,都是絕望的啊。”
伊穀春望著窗外車輛來來往往。尾巴跟著刑醫師乖巧的坐在寵物醫院小小的就診室裏。她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晃著小腿,麵容認真的看著“小爸爸”給跳跳虎打針。男人站在外麵無聲的抽煙,鐵麵警官太久沒有嚐過眼眶酸澀的滋味,像是被烈日灼痛眼膜,淚水將他腦內記憶一並從深處以撕扯的方式暴力強製的拖出來,赤裸裸放在他麵前。記憶用它醜惡的嘴臉惡狠狠抽打他的淚腺,擊碎他的防線,將他那麼久以來刻意壓製的情緒重新梳洗後放大擺放在他的麵前。
小狗打好疫苗以後需要觀察十五分鍾,寵物醫院的護士小姐進去陪尾巴和小狗了,刑醫師與小女孩笑了笑,摘下手上的塑膠手套,抬眼看了看玻璃小診室外,在大廳裏抽煙的男人。
男人就這樣在落地窗邊站著,挺直了腰板,冷冰冰的大理石地板中男人穿著黑色夾克的倒影筆直的像一把刀刃。
“這邊禁止吸煙的,伊先生。”
聽到身後傳來聲音,男人才尷尬的回過神來,大拇指按住煙頭搓揉。身後披著白大褂的年輕獸醫皺了皺眉頭:“嘖,不疼嗎?”
“習慣了。”伊穀春回答,拿著煙頭問他,“扔哪?”
男醫生挑眉看了眼地上的煙灰,伊穀春不好意思揉了揉前額碎發:“抱歉。那個,我……”
“算啦,沒事。”男人兩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轉頭喊了一聲不遠處做清潔的阿姨,“寬嬸!這邊來掃一下!”回過頭,朝他眨了眨眼,“你扔地上算了,保潔阿姨會過來清理。不過下不為例啊。”
這個男人會很活潑的微笑、眨眼,偶爾臉上會露出很稚氣的表情。這樣的神情出現在和辛小豐一樣的臉上,其實很意外。在伊穀春記憶裏,有辛小豐審視的目光,緊張的辯白,謹慎的微笑,如釋重負的落淚。他沒有見過辛小豐這樣笑過。可能這種笑容,真的隻有那些心無愧怍,生命幹淨而陽光的人才有的。
“你……笑的好幹淨。”
正想開口的男人被他一句話說得愣在那裏,他繼而一笑:“有形容一個已經工作的人笑容幹淨的嗎?”
“嗯。很幹淨。”
他睜著眼,做了個怪臉:“你是在誇我吧?”
伊穀春點了點頭:“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