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2點45分，托尼•利貝茲在黑暗中心神不寧地張開了眼睛。
    他環顧四周，朦朧的月光透過淺色的紗簾照進來，給一切都蒙上了一層虛無的色彩。
    房間裏並沒有任何異狀，然而空氣中卻隱約浮動著不安的氣息。
    ……來了。他想，感到手心裏微微滲出了汗水。如果說生在黑手黨家族這件事除了帶給他無盡的痛苦之外還存在任何好處的話，那就是對危險的直覺。
    沒有開燈的房間裏，托尼•利貝茲一個翻身從床上坐起來，迅速而安靜地換上黑色便服，躡手躡腳地摸下樓。
    一樓的大廳中央，黑發黑眼的異國青年正麵向玄關筆直地站在那裏。大廳裏沒有開燈。青年的身影被包裹在濃重的黑暗裏，輪廓的邊界與黑暗融為一體，簡直就像從黑暗中孕育而生一樣。
    可他不是黑暗。
    站在台階的最高處，托尼•利貝茲低頭凝視著他那在黑暗中閃耀的、血紅色的啟明星。
    “嘿。”翟溱回過頭，“你來了。”
    “我來了。”
    托尼點點頭，走下最後一級台階時聽見身旁有人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呼……哈！”
    他停下腳步。看上去30已經過半的男人以一副似乎隨時都會滑倒的姿態懶懶地斜靠在樓梯扶手上，此刻正象征性地伸手掩飾了一下嘴巴。
    “抱歉，這個時候被吵醒一定很難受吧？”
    藤原轉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抬起下巴指了指幾步開外的青年。
    “又不是你的錯。而且你知道我家那位精力旺盛的小少爺從來不會錯過任何派對。”
    托尼忍不住發出一聲悶笑。
    藤原提起翟溱時的口吻總是那麼缺乏敬意。不過這反而令人羨慕起他們之間那種毫無間隙的親密。
    “是我太放鬆了。”他說，下意識地看著翟溱的背影。後者正邁開腳步走到窗邊，從厚重的窗簾中間掀開一條縫觀察著外麵的景象。
    他走路的樣子輕巧而優雅，就像貓一樣，不發出一點聲響。
    藤原拍了拍托尼的肩膀，用一副語重心長的語氣說：“我認為作為一個人，良好的性格比什麼都重要。”
    “我可不確定我有那麼值得誇獎的個性……不過謝謝你的安慰。”
    正說著，另一個聲音在兩人背後響起。
    “我錯過了什麼嗎？”
    “不，你來得正好。”藤原回答，“我們正要開始討論成長環境對性格的養成究竟有多少影響。”
    “社會科學，嗯？”藺雅言瞥了一眼窗邊的那個身影，“我敢肯定你的其中一個研究主體不那麼具有參照性。”
    藤原一本正經地點頭：“這正是我一直想解開的謎題。”
    他們相互對望一眼，接著肆無忌憚地笑出聲來。
    “你們幾個活膩了嗎？”話題的中心人物走過來，一臉不悅地環視過他們幾人，“有這個時間閑聊的話還不如快點去拿上武器。他們就要來了。”
    藺雅言從懷中掏出一把銀色柯爾特，借著不知何處透過來的微弱光線來回翻看了片刻，發出一聲歎息：“我猜該來的總是會來，嗯？”
    “別擔心，親愛的。”身後的男人將手搭到他肩膀上用力握了握，“被卷入黑手黨的戰爭並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你瞧，我們隻要勝利就好了——而且你還有我。”
    藺雅言側頭瞥了他一眼：“我能相信你嗎？”
    在眾人心情複雜的目光注視下，裴去非露出一個包容的、讓人無法抗拒的笑容：“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是嗎？”
    藺雅言聳了聳肩，這個話題就此告一段落。
    一個匆忙衝進屋內的身影將氣氛從尷尬中拯救了出來。
    “老大！”
    他跑到托尼身邊，一邊不安地環視了一下此刻正聚集在客廳中央的其他四人。
    “他們都是利貝茲家族的朋友。外麵情況怎麼樣？”
    “諾瓦克的人幾乎全出動了，巴塞洛繆•諾瓦克也在隊伍當中。他的副手帶了一小支隊伍來打頭陣，現在已經快到——”
    話還沒說完，屋子外麵突然傳來了一聲槍響。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敵人與托尼安排在外圍的人手短兵相接了。
    “老大……！”
    托尼•利貝茲在這時候顯示出了前所未有的果斷。他一把抓住正要離開的翟溱，用從未有過的嚴肅語調對著下屬吩咐道：“一切按照計劃進行。告訴兄弟們小心別被殺了，你自己也是。現在去吧！”
    緊接著，他將視線轉向翟溱。
    “你不能去，克裏斯。至少現在不行。”
    “為什麼？”
    “巴塞洛繆•諾瓦克被稱為‘毒蠍子’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從各種意義上來說，他都會是個強勁的對手。既然你是我們的王牌，我當然希望你能夠集中精力，保持最佳的狀態。”
    翟溱看上去有些動搖。但說服他並不是件那麼容易的事。
    “那樣的話先來一點熱身運動會更好，不是嗎？”
    “我倒認為讓克裏斯先去外麵露個臉是個不錯的主意。中國有句話叫做‘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作為‘黑色死神’的名氣越大，就越能打擊到敵人的士氣。在誰都沒有壓倒性優勢的情況下，士兵的精神狀態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影響戰局。”
    托尼臉上浮現出訝異的神情。他將視線投向藺雅言，後者回給他一個肯定的微笑。
    “……好吧。”利貝茲家的小少爺無奈地妥協了，“但你得帶上藤原，並且保證15分鍾之後就回到這兒來。”
    藤原忍不住叫起來：“嘿！我可沒有信心能在15分鍾之後再把他拽回這裏！”
    裴去非幸災樂禍地朝他擠擠眼睛：“那你最好從現在開始想想辦法。”
    “你保證你會回來的——對嗎，克裏斯？”藺雅言看著他，稍微停頓了片刻，“——否則我隻能和你一起去了。”
    “不行！——好吧，我保證。”
    “15分鍾。”
    “15分鍾。”
    “那麼，交給你們了。”
    藺雅言朝兩人點點頭，在他們離開前又叮囑了一句：“凡事小心。”
    翟溱回過頭，在模糊的月光下露出一個不可一世的笑容：“我幾時讓你失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