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斯！”
    鋪天蓋地的刺眼白光中，托尼·利貝茲的嗓音聽來幾乎有些顫抖。在大腦作出反應之前，他的身體已經像一隻輕盈的蝴蝶那樣飛了出去，一下子撲倒了不遠處的黑發青年，摟著他接連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
    “藤原！”
    翟溱沒來得及從地上爬起就順手抓起托尼掉落的機槍嗒嗒嗒嗒地開了火。從托雷托站立的方向立刻傳來一聲短促的慘叫，白光像來時一樣突兀地消失了，而在同一時間，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管齊齊爆裂開來，碎片如雨點一般劈頭蓋臉地砸到兩人頭上身上。
    在這突如其來的混亂中，托尼本能地伸手護住翟溱，後者手中的槍聲卻一刻也不曾停歇，直到最後一粒碎片哢嗒一聲落到地上，所有的聲音在那一瞬間戛然而止。
    空氣裏彌漫開某種硝煙過後的沉寂。
    “克裏——”
    “……喔哦，真有趣。”
    托尼憂心忡忡的嗓音被一聲輕笑打斷。翟溱站起來，漫不經心地伸出手指抹了抹臉頰上被碎片割傷而滲出的血跡。幸存的幾根燈管在他頭頂不安地閃動，發出暗淡的光芒。無處散去的塵埃在四周盤旋飄蕩。來自異國的黑發青年輕巧地踏過碎片朝對手的方向逼近，動作優雅而專注，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傲慢讓他看上去簡直像個剛剛在最後的戰役中贏得勝利的君王。
    此刻，這位傲慢的君王臉上正浮現出一種混雜了冷酷與熱切的複雜神情。他那雙黑寶石般的眼睛裏流露出強烈的興味，就像個剛發現了心愛玩具的孩童忍不住就要伸手搶奪那樣，看上去天真而又瘋狂。
    他的對手托雷托在紛紛揚揚的塵埃中虛弱地倒在地上，靠著身後的牆壁勉力支撐著自己，捂住腹部的右手指縫裏源源不斷地湧出暗紅色的血液。翟溱每靠近一步，他心裏的弦就繃緊一分。他心知大勢已去，但身為黑#手黨的驕傲不允許他流露出絲毫的軟弱，因此佯裝鎮定地搶先開口道：“看來今天是你們的幸運日。”
    “這是什麼？”
    翟溱走到他身邊，饒有興致地蹲下身從他手裏撿起那件奇異的武器，來回翻看幾秒鍾後真心實意地感慨道：“這玩意兒看起來就像個拙劣的街頭玩具。”
    “那是因為你根本不懂得她的意義！”托雷托氣憤地說，眼神裏有種父親般的驕傲，“她雖然是仿製品，卻是唯一的一件成功之作，是這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珍寶。”
    托尼驚訝地說：“仿製品？那麼原型是——”
    “弗朗家的秘密技術？不可能。老弗朗死後，塞西爾·弗朗背叛了盟約，自己留下了秘密技術的核心部分‘上帝之手’，‘天使之翼’與‘惡魔之眼’則分別被交給了光榮聯盟的兩個主要家族——諾瓦克和布亞諾。傳聞說弗朗家的秘密技術擁有毀滅世界的力量，卻從沒有人見識過它的真正威力，甚至沒有人知道它究竟是什麼。”
    翟溱頓了頓，他很少一次性說這麼多話，最後輕蔑地哼了一聲。
    “我可不認為你那閃光彈一樣的玩具可以擔得起毀滅世界的重任。”
    “愚蠢！你看不出來嗎？這不是普通的槍，更不是什麼閃光彈，而是用意——”托雷托突然停了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哈，你什麼都不知道！死心吧！你也許能從我這裏搶走‘惡魔之眼’，但你絕不會得到真正的秘密。”
    “是嗎？”
    翟溱偏了偏頭，表情似乎有些惱火，下一秒卻又立刻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
    “那你就帶著你的秘密一起躺進墳墓吧。”
    從青年那從容優雅的迷人嗓音裏，托雷托·布亞諾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來臨。
    就在他睜大了眼睛準備迎接生命最後一刻的那一瞬間，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嗓音突兀地響起在空曠的地下室裏。
    “——恐怕還不行，親愛的。”
    “？！”
    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中，地中海沿岸最知名的情報販子——也可能是整個亞平寧半島上最難以捉摸的男人——邁著輕鬆的步伐施施然走了出來。在他身後露出的密道一片漆黑，仿佛真是通往地獄的大門，而他本人則正是死神的化身。
    “……亞當！”
    翟溱皺起眉，目光卻一下子落到和亞當一起出現的另一個人身上。
    “哦寶貝，別緊張。我還指望你會高興呢？你看，我帶來了你的朋友，完好無損、毫發無傷。如果你問我的話，我得說，我們這一路相處得非常愉快，他的確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
    藺雅言偏過頭，朝他禮貌地頷首：“謝謝誇獎。”
    他的神情怡然自得，一點兒也不像正被人用槍指著腦袋的樣子，更遑論還高舉著雙手作投降狀。
    翟溱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件事和他無關。放開他，亞當。”
    “看起來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就更不能放棄手裏的籌碼了。”
    托尼上前一步，不敢置信地質問道：“你要背叛他嗎？！”
    “‘背叛’？”似乎覺得這兩個字很新鮮一般，亞當在仔細舌尖揣摩了一番才接著說道，“我不會這麼說。不過你看上去倒是很希望我‘背叛’，對嗎——利貝茲家的小少爺？”
    “你到底想要什麼？”
    “這話似乎不應該由你來問。”亞當哼了一聲，將視線轉向翟溱，“好了小甜心，我想你也已經玩累了，就讓我們長話短說吧——把‘惡魔之眼’交給我，還有托雷托。否則——”
    他揚了揚手裏的槍，意味深長地止住了話頭。在四周凝重的氣氛中，無端被當做人質的藺總裁十分無辜地朝翟溱做了個抱歉的表情。
    翟溱的眼神難得地嚴肅：“你知道一旦你開了頭，這件事就不會輕易結束，亞當。”
    “哦……我經常覺得，這個世界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戰場。”
    亞當凝視著他，灰紫色的瞳孔裏流露出一種近乎溫柔的殘酷。
    “在戰場上沒有敵人、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有的隻是輸贏。你輸了，就什麼都完了。所以每個人都要為了贏而拚命努力……不論那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這難道有錯嗎？”
    “我猜你一定有個不幸的童年。”
    “雅言！”翟溱對他使了個眼色，“不要說話。”
    藺雅言聳聳肩，臉上的嘲諷瞬間變成了同情。
    “行了，別再做什麼心靈交流了，”亞當在他身後說，語氣聽上去相當地不快，“把惡魔之眼交給我，克裏斯。”
    “你先放了他。”
    “不行。他可是我為今晚特地安排的籌碼。”
    “放了他。”
    “……他對你就那麼重要？”
    “我已經說過了，”翟溱突然放輕了聲音，濃烈的殺意卻在瞬間膨脹開來，巨大的壓迫感幾乎令人無法呼吸，“不要試探我的底線，亞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