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我和你一樣吃驚。”
    藺總裁用鎮靜過頭的語調這樣回答，看上去非但不感到驚喜，反而顯得十分鬱悶。裴去非頗為受傷地看著他，正想說點什麼來抒發感慨時，一個男人闖了進來。
    “你——”砰！
    他甚至沒來得及收起臉上的驚愕，就被裴去非一槍轟去見了上帝。
    這個不幸的家夥正是先前負責看守藺雅言的人。鑒於他在看守任務中表現得十分敬業，公私分明的藺總裁頓時為他遺憾地搖了搖頭發出一聲歎息。
    裴去非從背包裏取出一把軍用小刀替他割開腳上的繩索，接著繞到他背後去解手銬，一邊略帶不快地問：“你倒是已經和他們混熟了，嗯？”
    “這我可不敢說。”藺雅言模棱兩可地回答，一點也沒打算告訴對方實際上他對目前的狀況也隻是一知半解而已。
    “你究竟為什麼會在這裏？我可從沒聽說你和黑手黨有什麼生意上的往來。”
    “當然沒有，我可是守法公民。”他聳了聳肩，“這件事說來話長。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裏？”
    “這件事說來話長。”裴去非學著他的語調回答，一邊終於成功地打開了上鎖的手銬，伸手拍拍他的肩，“走，我們先離開這裏。”
    藺雅言迅速站起來跟著他跑向窗外。就這幾十秒鍾的時間，被爆炸吸引過去的人群已經開始陸續地回到屋前，顯然，他們已經意識到那隻是一個障眼法。
    “聲東擊西，這個辦法真不錯。”
    “謝謝誇獎。”
    “但你不能再多埋幾顆炸彈嗎？”
    “……如果你事先告訴我你被困在這裏的話。”
    “不管怎麼說，”藺雅言轉過頭看著他，黑夜和奔跑讓他的表情看上去模糊不清，但裴去非仍然清楚地看見了他黑色眼睛裏那抹明亮又撩人的笑意，“我得謝謝你救了我。”
    “不用客氣。”他咽了咽口水，阻止自己的胡思亂想，“任何時候我都會去救你。隻要你需要。”
    藺雅言笑了笑，但並沒有做聲。兩人快速跑過院子，隨處可見的花叢和灌木為他們提供了很好的掩護。托雷托·布亞諾不喜歡狗，這更使兩人的逃亡行動前所未有地順利。因為那些嗅覺靈敏、四肢發達的生物有時候比一隊訓練有素的殺手更可怕。在經曆了幾分鍾時間的高速奔跑後，裴去非突然向右打了個手勢，隨即貓腰鑽進了路邊茂密的樹叢。藺雅言會意地跟上，很快發現一輛國內罕見的阿爾法羅密歐跑車赫然出現在眼前。即使是在沒有月光的黑夜裏，它那鮮亮的紅色也十分引人注目。
    藺雅言忽然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證對方“工作”的過程。身為一個頭腦清醒的成年人，他很少對沒有必要的事情產生興趣。但如果說他對麵前這位國際刑警觀察名單上的頭號間諜真的毫無興趣的話，那一定不是真話。
    “怎麼了？”國際刑警觀察名單上的頭號間諜詫異地回過頭，注意到他的視線後露出一個花花公子式的笑容，甚至做作地眨了眨眼睛，“你的眼神正在燃燒，親愛的。我很高興你終於感受到了我的魅力。待會兒要一起去喝一杯嗎？”
    “如果你請客的話。”
    “當然，沒問題。”
    裴去非打開車門，彎腰做了個請的動作。藺雅言滿意地點了點頭，腳步卻停留在原地，看著他的眼睛平靜而堅決地說：“我還不能走。”
    裴去非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為什麼？”
    “說來話長。”藺雅言歎了口氣。他原本想就這樣打發過去，但對方那簡直快要噴出火來的眼神讓他改變了主意。
    “我想我會在這裏的原因多半和克裏斯有關。他有時候行事會很衝動……我有點擔心他。”
    “克裏斯？那個克裏斯？”裴去非麵無表情地說，“給他打個電話，發個短信、郵件……什麼都行。告訴他你已經沒事了，叫他不要做任何愚蠢的事——他會聽你的，對嗎？”
    藺雅言笑了起來：“當個馴獸師可沒有你想象得那麼簡單。”
    “可他關心你。”
    “是的，他關心我。但這件事很複雜……我能預感到今晚將會有一場戰爭——假如克裏斯出現的話。”
    裴去非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和你一起去。”
    “不。”藺雅言搖了搖頭，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身後形影不離的黑色小包，“我猜你今晚的任務已經順利完成了。對嗎，‘蝙蝠’先生？你現在要做的是趁還沒有人發現之前離開這裏，去做你該做的事，而不是攪進這趟渾水裏。”
    “所以我討厭商人。”裴去非不快地說，“他明明是在暗示你‘不要多管閑事’，卻總能說得好像是在為你著想一樣！”
    藺雅言再次笑了起來。月光從雲層間漏出一點光彩灑在他臉上，這讓他白皙的膚色看上去簡直像牛奶一樣潤澤。他突然伸出手輕柔地覆上了對方的臉頰，用一種哄孩子似的溫柔語氣說道：“我很高興你在這裏。謝謝你幫了我。”
    “……”我還能夠說什麼呢？國際頭號間諜既痛苦又甜蜜地如此想道，伸手握住了藺雅言空著的另一隻手，“你至少需要一把槍。”
    藺雅言沒有說話，隻是迅速把槍和彈夾收起來，給了他一個真誠的微笑。
    “你確定你不和我一起走？黑手黨可不好惹，況且你的那位朋友克裏斯是職業的。你在這裏也許反而會讓他無法放開手腳。”
    “放心吧。”藺雅言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快走，“我隻打算在這兒觀察一下情況，可沒想過要去上陣殺敵。”
    “那我就更不明白你為什麼堅持要留下來了。”裴去非嘟囔了幾句，突然伸手一把拽住他的手臂。
    正要離開的藺雅言驚訝地回過頭。在他來得及說什麼之前，對方火熱的嘴唇已經毫不客氣地貼了上來。
    違睽了半年之久的熟悉的味道，一瞬間勾起了許多回憶。
    【你要擺脫我，剛才就是最好的機會，但你卻沒有那麼做。】
    【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信任的人。】
    【我不會放棄你的。】
    那些懷疑、猜忌、勾心鬥角的算計與似是而非的承諾，以及在最後的別離依然沒能清算的那些真假摻半的曖昧在這一刻紛至遝來，鼓鼓囊囊地擠滿了他的心。然而在他下定決心拒絕之前，裴去非已經先他一步放開了手。
    “去吧。小心點。”
    他說，用那雙溫柔的藍色眼睛深深地凝視了他一會兒，然後轉身瀟灑地揮了揮手。
    “你也是。”
    月亮躲進了雲層。爆炸的塵煙被風吹散，空氣裏充斥著火藥的味道。不遠處的別墅燈火通明，荷槍實彈的黑手黨們在四處奔走。氣氛如同一把拉滿了弦的弓，而危險正是那支弦上的箭。
    藺雅言握緊了槍，隱身在黑暗中注視著別墅的方向。
    十秒鍾之後，他聽到四麵八方同時響起了激烈的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