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大頭陪莫桑蹲在他們家樓下等阿吉。大頭無聊地拿出手機玩連連看，莫桑發了一會兒呆就有一隻瘦小的黃色的小貓咪跑到莫桑的麵前，喵喵喵地叫喚著。
    小貓看起來挺幹淨，摸一下應該沒事吧。莫桑這樣想著，就伸手去撓小貓的腦袋。小貓竟然沒有躲開，一臉享受地半眯起眼，張大嘴巴像是打了個嗬欠。莫桑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握住小貓的兩隻前爪，把它拉著站了起來。
    小貓一臉茫然地甩著尾巴，四下擺動腦袋，搞不清楚自己是個什麼狀況。莫桑戀戀不舍地摸摸它的爪子，把它放回到地上。
    可是小貓完全沒有想走的意思，在莫桑把它放回到地上之後，它一直在莫桑腳邊打轉，時不時地抬臉看他。莫桑悶悶不樂地看著小貓，心道：“連一隻小貓咪都知道心疼我，會陪著我，那個人怎麼還不知道回來呢？”小貓到後來幹脆直接怕到莫桑腿邊，緊緊地挨著他。莫桑伸出手，溫柔地一下下地順著它的毛。
    “你那麼快就勾引到一隻小動物啦？”大頭樂了，莫桑就是有神奇的體質，能夠吸引各種各樣的動物，比如一隻在街邊怒吼的癩皮狗，一見到他就立馬乖乖收聲，跑到他這兒求蹭蹭；有時候還會半路飛過來幾隻蜻蜓，像粘在他身上一樣，怎麼弄都弄不走，搞得路人以為他在做什麼藝術活動。像這樣子一蹲下就有小貓跑過來，說實話，大頭已經對此不那麼大驚小怪了，但是還是會覺得很好玩。
    莫桑笑了笑，說：“其實動物是很有靈性的。”
    大頭撇撇嘴：“我怎麼不覺得呢。”
    “因為你和它們接觸得少。”
    “你以為誰都像你那樣有招動物體質哦。”
    “並不是這樣的，你隻要深入了解一隻動物的情感世界，你就懂了。這和數量沒關係。”
    大頭的目光轉回自己的手機上，無聊地說：“好吧好吧，我沒你那麼厲害，能夠深入了解一隻動物的情感世界，你贏了。”
    莫桑微微歎了口氣，其實，也沒什麼難的啊……
    他們等啊等，保安都來問了好幾趟了，蚊子也喂飽了好幾批了，阿吉還是沒有回來。
    大頭的眼睛半闔，眼看著就要墜入夢鄉，忽然腦袋一耷拉，他便猛然驚醒，看看周圍，冷冷清清的，連小區裏的路燈都因為要節能而關了大半了。
    “這都幾點了還沒見人呢？”大頭喃喃自語，摸出手機看了下時間，正好是23：27分。
    “嘿嘿嘿醒醒，你看看這都什麼鍾點了，你那發小還不回來呢？”大頭搖了搖抱著自己膝蓋睡得正香的莫桑，擔心地問。
    莫桑清醒之後下意識地抬頭往阿吉那層樓望去，看看有沒有亮燈。結果還是黑乎乎的一片。
    他又拿起手機，給阿吉打電話。
    結果通了。
    那“嘟——”“嘟——”聲響起來的時候，莫桑還下意識地要掛掉電話。然後又硬生生地停住了動作。這他媽終於通了？
    那邊沒過多久就接起了電話，還沒等莫桑開口，那邊就搶先說：“莫桑啊，不好意思，今天在外麵的時候手機沒電了，我剛剛開機就看到你今天打了電話過來。不好意思啊，沒接到。你有什麼事嗎？”
    “你現在人在哪裏？”莫桑問得很平靜。
    “我？我在家裏啊。”
    “放屁！”莫桑的怒火在這一秒被瞬間點燃，小崽子學會撒謊了？還是對著他睜大眼睛說瞎話！“老子在你家樓下等了一個晚上都沒見著你，現在還在你家樓下候著呢，我就沒見過你家的燈亮過！你他媽跟我說你在家？！”
    莫桑是真生氣了，大頭很少見到莫桑有吼得嗓子都要啞了的時候，而且他看起來很想摔手機。大頭暗自忖度，這個人在莫桑心裏其實很重要吧，平時他待人接物都不怎麼走心的，現在吼得都要被樓上的人潑水了……
    大頭一驚，抬頭定定看著，果然看到有個人端著個盆子就要倒下來。“臥槽！”大頭趕緊一把拽過莫桑，把他拉往安全地帶。
    “你幹嘛！”莫桑氣起來隨便找個人就能發飆。
    “有人要潑水了我不把你拉走還讓你變落湯雞嗎！”
    “我的貓呢！”莫桑怒目圓睜，一看大頭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就知道他已經把那隻小貓給忘得一幹二淨了。
    而等他回到剛才蹲的那裏時，那盆水已經澆在準備跑路的小貓的身上了。它吃痛地“咪嗚”一聲，趕緊往莫桑這兒跑。
    莫桑拿著電話對剛剛潑水那個人吼：“澆你媽逼啊打個電話都惹著你了嗎！你媽的……”
    他重新拿起電話，冷冷地對阿吉說：“你再說一次，你在哪？”
    “莫桑，我現在是在外麵，可是我身體很痛，現在暫時走不回去。”阿吉的語氣也不善，一改之前小白兔的感覺。
    “你今天不是不用工作嗎？你幹嘛去了把身體弄得這麼痛？”
    “對不起，這是工作，這也是我的隱私，如果可以的話，請你不要再打聽下去了。你也不要等我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你媽拜托過我好好照顧你的，萬一你有什麼事，我怎麼和她老人家交代？”
    “我沒事，這幾年都這樣，熬著熬著就習慣了。如果你下次要見我的話，你提前告訴我吧。就這樣，再見。”
    莫桑的手機在發燙，心卻是慢慢冷卻下來。
    “走吧。”莫桑放好手機之後，轉身朝走過來的大頭說。
    “你回家嗎？”
    “我去你家借宿一晚吧，成麼？”莫桑低頭，看了看腳下的小貓。他蹲下身，摸摸小貓的腦袋，小聲地說：“我要回家了哦，以後有緣再見吧。”說罷便站起了身。
    大頭也看著那隻貓，說：“成。”
    莫桑跟著大頭走了幾步，發現小貓沒有跟上來，忍不住回頭望了望。那隻小貓就蹲坐在那裏，目送著他離開。
    阿吉握著發燙的手機，黯然地垂下了手。他已經趴在這張床上很久了，久到他突然驚醒時，才發現原來已經這麼晚了，而且還被莫桑劈頭蓋臉地吼了一頓。其實，他一個生活在底層的人本是沒有什麼權利去得到什麼的。他希望能夠在今夜回家，免得讓莫桑起疑；老板也確實如他答應的那般，沒有一整晚都糾纏，可是結果卻是讓他動彈不得，隻能在這間漆黑的小屋子裏默默熬著。他也希望莫桑能夠在接到電話之後不要那麼生氣，結果卻適得其反，自己還說了那麼難聽的話。
    沒有人會心疼他。他也不值得別人來心疼他。這些，都是自己自作自受的。
    阿吉自嘲地捂住臉。
    夠了，每一次都那麼顧影自憐的。自己的身體已經夠肮髒了，現在還揣著一顆玻璃心，難道還指望著誰來同情他，把他從罪惡的深淵解救出來嗎？
    這個世界上啊，同情，最不值錢了。
    大頭和莫桑躺在同一張床上，兩個人都沒什麼睡意。莫桑是今天晚上情緒太激動了，這情感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大頭則是隨時準備著聽莫桑開口。
    不過莫桑一直枕著手盯著天花板找星星，沒什麼想開口的樣子，大頭倒是按捺不住了，翻過身看著莫桑俊朗的五官，問：“其實我覺得你今天不應該那樣吼你家發小的。”
    莫桑閉了閉眼，歎了口氣，說：“火氣一上來就控製不住。”
    大頭晃悠著兩條長腿，說：“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也有不想告訴別人的秘密。你今天把他逼得太絕了。”
    莫桑一聽這話也不樂意了：“我從下午五點等到晚上十一點半，他半點消息都沒有，然後最後聯係上了，這小子他媽還騙我說他在家！這種事情放你身上你能沒點脾氣？”
    大頭反倒是認真地點點頭，說：“如果這個人換成你，我半天聯係不上你，我也不會生氣，因為你肯定最後又會出現的。你想想，假如那個人不是你的發小，而是我，你還會這麼緊張麼？情願耗費六個多小時坐等？打死我都不信！”
    莫桑皺著眉很認真地代入了一下，好像確實是這樣……“為什麼會這樣？”他覺得蠻神奇的，原來他也不是什麼事都不走心的。
    大頭作出一副深思熟慮的表情：“我覺得是因為，你對他的記憶和情感還停留在小時候，你覺得他會趁你一不留心就離開，或者遭遇什麼危險。但是我和你不同啊，我們都是在成年之後相識的，這個時候的我們已經具備獨立生活的能力了，所以你在認知層麵肯定不會把我當小孩的。哎呀，說白了，就是你還把他當孩子看！媽呀，我怎麼那麼厲害~我自己都被我自己說服了哈哈哈哈哈哈！！！”深思熟慮的表情轟然崩塌，隻剩下逗比的笑臉和魔性的笑聲……
    不過好像說的挺有道理的。莫桑不得不承認，這家夥某些時候還是挺靠譜的。
    可是，認知層麵的東西，並不是那麼容易就改變的。
    “傻逼別鬧！”莫桑打了幾下還在自戀抽風中的某人，嚴肅道，“我如果就把他當孩子，那又怎樣？”
    “能有怎樣？你能一輩子照顧他？你能一輩子看著他？算了吧，他心裏肯定是不願意讓你過多涉足他的生活的。”他瞟了一眼臉色驟然變了的莫桑，心知果然被他說對了，估計剛剛在電話裏那個人已經說過類似的話了，“既然這樣，何必那麼執著？難不成，你喜歡他？”說完他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媽呀，好像自己又真相了！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莫桑僵硬的臉，斟酌再三，說：“誒，還別說，可能真的有這種可能。你看看你這緊張的樣，還有在去他小區的路上你那羞澀的樣兒……哎喲你別打我啊！我這不是替你分析情況嗎！”
    “分析你麻痹！你這是搗亂！老子心裏已經夠亂了你能別添亂嗎！！”莫桑從床上站了起來，叉著腰戳著大頭的胸口咄咄逼人。
    “那你說，你為什麼會那麼亂？他都已經跟你聯係過了，你也確實是知道他沒事了，你為什麼還這麼在意？你為什麼還這麼亂？這不明擺著你喜歡他嗎？擱在看了幾年言情的人身上都能給你看出來！就你這隻有性沒有愛的經曆的人才不懂！！才！不！懂！！”大頭硬起來也蠻硬的，而且當他思路豁然開朗時，真理往往就站在他這一邊了，比莫桑還要伶牙俐齒。
    莫桑氣結，這世界全他媽亂了！亂了！亂了！！就他一個人看不懂是吧？那好，假設他現在看懂了，他是不是就應該去追阿吉了？
    他陰沉地看著大頭，問：“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現在要去追阿吉？”
    大頭恨鐵不成鋼：“大哥，這不是完成任務，我隻是給你點破了這一層而已，你知道你現在的語氣就是要你霸王硬上弓一樣嗎？如果你不能接受你喜歡他這一點，我勸你盡早從他的事裏脫身；如果你想照顧他，管著他，一輩子，那我勸你，好好想想怎麼去追人家吧。”
    莫桑慢慢平靜下來，他坐回床上，卷起被子披著，忽然他想起來——“你這家夥不是連個固定女朋友都搞不定嗎？怎麼現在像個情聖一樣？”
    大頭：“……那為什麼你在給我解釋我為什麼找不到女朋友時頭頭是道，然而你一直都找不到小受呢？”
    莫桑：“……你贏了。”
    兩個孤單的人啊，悄悄地抱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