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大頭扛回家，給他換了衣服，還很好心地把垃圾桶放到他的床邊，方便他及時吐，莫桑才疲憊不堪地搭著阿吉的肩膀往街上走，打算隨便找一家餐館吃完飯了事。雖說他是很想和阿吉敘敘舊，可是連日來的工作壓力和剛才的體力勞動讓他有點吃不消了，吃飯的心情什麼的更加無從談起。
    “唉，這麼一折騰，我也有點想吐了。”莫桑揉揉太陽穴，委屈道，“可是我什麼都沒吃，想吐也吐不出來……”
    “空腹喝酒不好啊。”阿吉隨意搭腔。主要是背上背著把吉他，現在肩上還搭著莫桑的手，讓他覺得挺重的，可是又不好拎開。
    “所以說碰上大頭這個就會來事的人是我倒了八輩子的黴啊……”莫桑再次望天。市區裏光汙染太嚴重，在家裏還能看到月亮星星的，在這裏完全尋不到蹤影，隻有一片要黃不黃要灰不灰的天空，頓時令本來就已經跌到負值的心情值繼續往下掉。
    坐在吵雜的餐廳裏，莫桑心不在焉地扒了幾口飯進嘴裏就沒心情吃了。阿吉吃著吃著，抬起頭看向有點萎靡不振的莫桑，擔心地問：“怎麼了？沒胃口？”
    莫桑點點頭，說：“工作壓力大，最近催稿的催得厲害，這一個星期都沒怎麼好好休息，飯也是想得起來就吃一餐，想不起來就不吃的了。現在有東西進胃裏反而有點難受。”
    阿吉皺皺眉頭，放下筷子：“你得注意一點，否則可能會得慢性腸胃炎什麼的。”
    莫桑無所謂地聳聳肩：“沒辦法啊，做我們這行的基本上作息都不太正常，有個什麼病的已經見慣不怪了。況且我又沒老婆，沒人督促我吃飯睡覺，嗬嗬。”
    “……哦。”阿吉應了一聲，怪異地看了他一眼，猶豫著開口，“你都28了吧，還沒女朋友？”
    莫桑心道，勞資一輩子都不可能有雌性的老婆！隻有拐個小受當老婆的命誒……“沒有。你知道，幹我們這行的，作息紊亂，生活習慣超差，閑下來的時候出國度假兩三個月都沒有問題，忙起來三四天不合眼，或者白天睡覺晚上趕稿。你說能有女人受得了麼？她們可能一開始還會好聲好氣地勸，到後麵說煩了就開始鬧離婚，這不影響心情又影響事業麼？咱們這個圈子裏結婚的基本都這個下場。萬一兩個人都是畫畫的，那就更慘了。藝術家們之間的腦子回路是非常迥異的，而且往往一個比一個標新立異。他們做朋友可以玩得很好，可是一旦牽涉到婚姻，那就是一個比一個還要慘。”
    “所以你為了避免麻煩，幹脆單著一輩子？”阿吉聽他繞來繞去，總算抓住了重點。
    勞資隻是不想要一個女人陪著過一輩子……再說了也根本不可能會有女人和他在一起的情況。一個gay找了個女人可是驚天動地的事，首先那方麵的事就不可能了。“要是有合適的我也會試試看。”有適合的小受……
    “噢……”阿吉繼續啃他的飯。
    莫桑端詳著他的臉，忽然想起來他剛剛見到阿吉時產生的疑問。“我怎麼覺得你現在瘦的厲害呢？很辛苦嗎？”
    阿吉苦笑了一下：“是啊，唱歌這邊競爭還是挺激烈的。可是自己喜歡，辛苦也值得。”莫桑理解地點點頭，看著他繼續吃。
    “你有回過家嗎？這麼多年。”莫桑問他。
    “有，總共也就三四次，待不到幾天就得回來。買機票太貴，坐火車要坐很久，所以到了家也隻剩沒幾天假期了。”
    “你媽見到你這麼瘦肯定很心疼。”
    “前幾年還好，就是這兩年比較辛苦，瘦得厲害。今年都沒回過家。”
    “母親都惦記遊子。多點打電話回去，和他們聊聊天，他們也會開心點。”
    “嗯，會的。”
    莫桑沉默了一會兒，拿起筷子給他夾多點菜，說：“吃多點，養胖點才好看，瘦不拉幾的準得心疼死你媽。”
    阿吉哭笑不得地擋住他的筷子：“你還說我呢，你自己這麼日夜顛倒還不好好吃飯的，再好的底子也被你給糟蹋嘍！”
    莫桑哈哈笑了起來，給自己夾了些菜，和阿吉一起吃了起來。
    吃完飯，莫桑買單的時候問阿吉：“你家在哪？”
    阿吉報了地址，莫桑拉著他出去，說：“先送你回去吧，改天有時間我再去找你聊聊天。這是我電話，有事找我。”莫桑又看了他幾眼，最終還是沒說什麼，陪著他上計程車，送了他回家，才回自己家。
    第二天莫桑是被手機吵醒的。在被子裏摸了一通，總算摸出手機。眯縫著眼瞄了下來電，天呐又是大頭。這家夥不騷擾自己不罷休了是吧！莫桑不耐煩地接通，開免提，運了運氣大吼：“現在才幾點哦！你奶奶的偏偏挑這個時間找死哦！！！”
    莫桑的起床氣很大，特別是被人吵醒的時候。之前讀大學的時候試過把叫他起床的舍友踹得直接撞到對麵的床上，為此莫桑沒少賠錢又賠禮的。自己一個人住了之後沒人叫他起床，他反而是很少睡得天昏地暗。昨晚喝了些酒，胃也不太舒服，想著好不容易把工作暫時告一段落了今天就好好睡一覺，結果大頭就這麼撞在了槍口上了。
    其實大頭也挺可憐的，昨晚叫了莫桑出來，結果就跟他說了一句女朋友和他分手的原因，然後傻不拉幾地應承今年一定要脫單，結果就睡著了，什麼問題都沒解決。雖然他覺得問不問都是這個結果，但是他不甘心啊！憑什麼他前N任女友在見過莫桑之後，回頭就罵他沒出息，罵著罵著內容就成了矮窮挫了。
    自己是長得不如莫桑，莫桑五官立體，眉骨寬，眼神深邃，鼻子又直又高，嘴唇豐滿有肉，線條漂亮，標準美男一枚，可惜是個彎的。但是！自己長得高過莫桑！他也創業致富啊！！怎麼就比不上莫桑了！不過是沒他帥而已……捂臉，這個看臉的世界啊……
    “我昨天都沒解決問題呢！”大頭不服氣地嚷嚷。
    “解決什麼呀！你看那千篇一律的拒絕理由就知道了！這是顏值問題！不是人品問題！你趕緊找個黃花大閨女娶了吧！”莫桑閉著眼睛吼吼。
    電話那邊靜默，莫桑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當即暗罵自己一罵人就口不擇言。他歎了口氣，說：“不是，大頭，你覺得我真有那麼好麼？”
    “你不就是帥麼，有氣質麼，風度翩翩麼，看起來好像也多金麼……我覺得這些優點統統不能抵押你那‘我是基佬’這點！”
    “我總不能在我腦袋上貼張紙說我是基佬吧你這傻逼。”
    “我覺得肯定不是臉的問題。”
    “哦。那我們來一一排除。首先，你對她們夠溫柔麼？還是說，在陪她們逛街時老是不耐煩地抱怨？”
    “……”
    “其次，是否存在大男子主義？比如說，嗬斥她們去幫你做這做那，然後自己坐在那裏像大爺一樣？”
    “……”
    “最後，你把你那雞窩頭理理吧。殺馬特什麼的，虧你還是美院出來的，別丟了咱們學校的臉。就這樣，再解決不了我覺得你這輩子都找不到老婆了。我去補覺了，被你一鬧瞌睡蟲全都跑了，哼哼。”
    莫桑掛了電話，把它隨手丟到床上，翻了個身，心情和床鋪一樣亂糟糟的。永遠的永遠的永遠的愛人愛人愛人……啊……什麼時候粗線啊……性別不同怎麼戀愛啊……#@！%~
    莫桑做了一個夢。
    夢裏阿吉坐在家鄉的那棵大樹上，抱著膝蓋在哭。莫桑原本是個爬樹高手，可是在夢裏怎麼也爬不上去，雙手雙腳撓著樹幹幹著急。他焦急地朝阿吉喊：“阿吉！你怎麼了！阿吉！你回答我啊！”
    可是阿吉的哭聲蓋過了他的喊聲，莫桑忽然發現，他根本就沒辦法發出聲音，他隻是在心裏大喊阿吉，但是他聽不見。
    阿吉忽然停止了哭泣，神情漠然地站起身，身軀微微前傾——
    “不要！”莫桑在夢裏大喊，可還沒看到阿吉落地，他就先從夢中醒來了。
    莫桑煩躁地從床頭摸過手機，看了下時間，才多睡了兩個小時。
    他翻身下床，趿拉著拖鞋走去衛生間洗漱，洗了把臉之後終於清醒了些。是最近壓力太大了嗎？連做夢都夢到阿吉自殺。不過他還是有些後怕，萬一阿吉真的要在自己麵前尋死，他除了眼睜睜地看著他不斷墜落，他還能做什麼？
    呸呸呸，怎麼能詛咒自己的竹馬呢！漫畫畫多了吧？阿吉那麼堅強的孩子，怎麼會輕易尋死呢？先管好自己吧，免得自己先因為找不到另一半而鬱鬱終生了。
    他摸摸肚子，挺餓的，於是他好好收拾一番之後便下樓買了一份豆漿油條，找了張小桌子就地吃完了。
    吃完之後他抬頭看了看天，天氣不錯，他想去公園給小朋友們畫畫。每隔一兩個月他就會去公園裏免費給小孩子畫畫，除了讓他們對畫畫產生興趣之外，還能看到他們在看到畫時發自內心的笑，然後被他們明媚的笑臉治愈。
    他回家撿齊東西後，便散步到了小公園。
    公園裏還是挺多人的，有一群老人家在打太極，也有一些小孩在拔草相互扔，還有的是家長帶著孩子在放風箏。
    他放下小板凳，支起畫板，隨便塗了個小老虎找感覺。
    “哇！哥哥，你在畫老虎嗎？”身後跑來一個小男孩，看著他的畫驚訝道。
    莫桑笑笑，說：“是啊，喜歡嗎？你想要的話哥哥再給你畫一張。”
    “好啊好啊，謝謝哥哥~！”小男孩的臉因為興奮而有些紅暈，讓莫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前阿吉的臉也會因為玩得高興了而變紅。
    “啊呀，軒軒你怎麼跑這裏來了！都叫了你不要亂跑了。”看起來是小男孩的媽媽，她有點焦慮地想把小男孩拉走。
    “媽媽，這個哥哥說他畫個老虎給我。我們等他畫完再走嘛，好不好？”小男孩撒嬌般地搖了搖他媽媽的手。
    他的媽媽半信半疑地看了看莫桑，確認著眼前這個人確實不是壞人。莫桑瀟灑地拿起筆，邊勾邊說：“放心吧，我就是專門出來免費給孩子們畫畫的，您要是不放心，您可以先帶走您的孩子，五分鍾之後再來拿。”
    女人也笑笑：“也不是我不樂意相信你，這不是拐賣小孩的挺多的麼，我不能放心啊。”
    “媽媽我要看哥哥畫完畫再走。”小男孩嘟起嘴巴，拉著他媽媽的手說道。
    “好好好，但是以後你要去哪裏一定要跟媽媽說，知道嗎？”
    “嗯，知道了。”
    莫桑溫和地朝他們笑了笑，拿起馬克筆開始畫。
    不到五分鍾，一隻栩栩如生的可愛的小老虎便躍然紙上。莫桑在最下麵簽下名字，又附了一句話，這才交給小男孩。
    “拿著吧。好看嗎？”莫桑笑眯眯地問。
    小男孩對這隻小老虎愛不釋手，連連說謝謝帥哥哥。
    待那母親帶著小男孩走，莫桑才摸摸自己的臉，心想：我帥嗎？做畫家做了這麼些年都給熬壞嘍。
    他拿起剛剛練手感那張紙，翻到背麵，又挑了支鉛筆，開始畫那個久別重逢的竹馬，阿吉。臉上的其它部分他畫得很潦草，但是唯獨眼睛處，他畫得格外認真，細細描摹那變得細長卻仍舊靈動的雙眼。
    末了，他在紙張右下角寫上和剛才給小男孩的一樣的話：祝你快樂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