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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熾熱的太陽燒灼著大地,人們把腳踏在地上時,仿佛能聽到附著著汗水的腳板底被燙腳的地麵“嗞啦”一聲烤熟的聲音。空氣仿佛已停止了流動,悠閑地在這片土地上歇腳,欣賞著人們身上無處不在滴落的汗水。也許看上癮了,竟然一連幾天溫度都還在噌噌噌上升,人們身上的汗也沒停過。
人受不了,樹也受不了。一股股熱浪似乎要把這片難得的蒼翠的樹林都給燒死去,樹葉是靜止的,樹的生命仿佛也靜止了。在這悶熱的盛夏,時間似乎也靜止了,凝固了。可這也就偏偏違了人們的願——他們多希望這該死的夏天能趕緊過去啊!這內陸地區可不比沿海那地兒,人家可是冬暖夏涼,舒服得很,這兒可是冬冷夏熱喲,冬天冷死個人去,夏天能把人烤熟嘍!這種夏天,即便是躲在樹蔭裏,蔭蔽處帶來的涼意也無法緩解悶熱的空氣所帶來的熱氣,酷熱難當。
“嘩啦——”一盆涼水兜頭澆來,驚得剛在樹下睡著的莫桑一個激靈醒過來,破口大罵道:“哪個混蛋!”
阿吉提溜著桶笑嘻嘻地跑過來,把桶重重地往莫桑麵前一擱,便自顧自地盤腿坐下。“我浪費這麼大一桶水來讓你涼快涼快,怎麼都沒句感謝呢!你知不知道這麼個大熱天的找涼水多難呀!”
莫桑氣鼓鼓地掐住阿吉的鼻子道:“誰不知道你家旁邊就是一口大得夠我們全村人喝上一輩子的井啊?要涼水隨便往井裏一撈,要多少有多少,嘚瑟個什麼勁兒啊!”
阿吉被他捏得哇哇大叫,手舞足蹈地想要揮開莫桑的手,看得莫桑一陣好笑,手上卻是加大了力度。阿吉沒轍,隻好放棄了掙紮,雙眼瞪著莫桑,一動不動。莫桑以為他終於不鬧了,力道鬆了鬆,阿吉趁機往後一跳掙脫開他的魔爪,又學著狼叫的聲音“嗷——”嚎叫著撲到莫桑身上,手腳並用地揍他,嚷道:“我揍死你我揍死你!!你這白眼狼!!”
莫桑招架不住,連連求饒,可阿吉怎麼會輕易放過他呢?正當阿吉施展千手觀音大法痛扁莫桑時,不料莫桑詭笑了一聲,趁著阿吉愣神的功夫一把掐到他腰上,不住地撓他癢癢肉。阿吉不怕疼,就怕癢,莫桑總是能精確地掐住他的癢癢肉,害他總是處於劣勢,隻有一邊笑一邊躲一邊在地上打滾的份。莫桑毫不戀戰,瞅準時機一個翻身提腿就跑。阿吉正想追他,可是跑開兩步之後想起還沒拿水桶呢。而年長他兩歲的莫桑跑路本來就快,這下子阿吉更是沒法追了。他憤憤地朝莫桑的背影大吼:“莫桑你個混蛋!!有種你別跑哇!!你丫小子也忒沒種了吧!!”
阿吉的嗓門天生就大,屬家族遺傳,阿吉在村西玩兒,他村東的媽一嗓子就能把阿吉給叫回來。他們一家人不吵架還好,一吵架全村人甭想落個耳根子清淨了,全村人都得聽他們吵個什麼東西。這不,他一吼,別說是莫桑,就連村裏的人也聽到了。莫桑一邊往村裏跑,一邊感慨:“哎,這麼好聽的嗓子卻拿來大吼浪不浪費呀!吼壞了咋辦呐……得,一會兒回到村裏又要被他們說我欺負阿吉了,嗓門大欺負不起喲喂~”
莫桑和阿吉兩家人屋子挨在一起,所以自小就一起長大。莫桑比阿吉大兩歲,阿吉剛出生沒幾天,莫桑就搖搖晃晃地走過來說要看弟弟了。那次還是自己從家裏走出來的呢,爺爺奶奶打了個盹沒看牢實,小莫桑就瞅準時機跑了出來,把阿吉的家人嚇了個半死。莫桑不要阿吉的爸爸媽媽抱他回家,非要看阿吉。隻有看到安靜睡覺的阿吉後才會傻乎乎地笑出來,戳著阿吉的小臉蛋反複叫“弟弟”“弟弟”,然後怎麼來就怎麼回去,溜溜達達搖搖晃晃地回了家。當然啦,長大後的莫桑是絕對沒有承認過自己做過這麼蠢的事情的。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我跑步快著呢,怎麼會走路都一步三搖晃呢!這寒磣人也不帶這樣的啊!”
平時兩個人之間小打小鬧什麼的還是很多的,可是從來沒有真正打過架。就算有時會為了一些事情爭執不下,最終也還是會相互妥協的。當然,通常都是哥哥讓著弟弟。被迫的。就憑阿吉那把嗓子一嚎,莫桑瞬間就弱勢了,因為大人總是覺得阿吉哭那麼大聲怪可憐的,肯定都是莫桑在欺負他。好吧,莫桑長得壯,阿吉瘦瘦弱弱的,怎麼看都是莫桑欺負人的可能性比較大。可是事實上呢,在阿吉還處在比較好騙的階段時,是莫桑在欺負他;結果小娃子跟莫桑混久了,學精了,莫桑就成了受害者了,不僅受阿吉的害,還得時不時替他背黑鍋
可莫桑還是挺愛護這娃子的。
為什麼呢?
比如說,莫桑被他媽媽在門口罰紮馬步時,阿吉會偷偷揣兩個剝好的桔子,趁著他媽媽在屋裏忙活的時候塞進莫桑的嘴巴,然後一臉愧疚地說:“對不起,其實被罰的應該是我……”再然後莫桑就覺得心裏倍兒舒坦,連酸了的腿都沒那麼難受了。
再比如說,兩個人偷偷去河裏遊泳,結果回到家之後莫桑感冒了。這病瞞不得,可遊泳的事總得瞞著的。阿吉就給莫桑他媽解釋說是莫桑晚上睡覺踢被子著涼了,並且跟要求晚上跟莫桑一起睡覺,這樣莫桑就不會踢被子了。雖然莫桑他媽心裏腹誹怎麼他兒子晚上睡覺踢被子阿吉在隔壁屋都會知道,但是也沒說什麼,答應了。到了晚上的時候兩個人就擠在一張被子裏,瘦小的阿吉摟著因感冒呼吸困難而發出呼哧呼哧聲的莫桑,哄著他睡覺。
莫桑心裏一直都記著呢。他小夥伴雖多,可是他最喜歡的還是阿吉。雖然阿吉和其他小朋友一樣也會搶他的東西,和他打架吵架,可他就老是沒辦法對阿吉真正生氣。怎麼說呢,就是他甘願一路寵著弟弟,任他欺負自己。
後來他們上了不同的高中,見麵少了,卻還是一直保持通信。再後來電話慢慢普及了,兩個人就用電話聯絡了。隻不過他們都覺得兩個人那麼頻繁地打電話怪怪的,像那些男女朋友一樣老是膩歪,挺別扭的,慢慢的來往就少了些。
到了人生的分叉口時,兩個人的選擇更是迥異——阿吉選擇了音樂之路,莫桑選擇了美術。這是很難發生交集的兩個行業,所以兩個人在忙於應付學業和生活中,慢慢失去了聯係。就算偶爾想起來好像好久都沒有聯係過對方了,也隻能是想想。因為曾經印象深刻的那個號碼,已經逐漸被遺忘了。既不想回想,也不想問爸媽。總覺得過年回家一定就能見到的嘛,沒必要搞那麼複雜。可是走上了不同道路的人,話題遠不如以往那麼豐富了,好像他們之間也隻剩下那些客套話了。你最近怎麼樣啊?我們學校的怎麼怎麼的,你們呢?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兩個人心裏雖然都在鬱悶怎麼就這麼別扭這麼生疏了,可是還是下意識地一開口就這樣了。
見的麵越來越少,可以說的話越來越少,心裏的感慨卻是越來越多。看不見的橫溝橫在眼前,明明可以很輕易地抬腳跨過,可是兩個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動,隔著數道鴻溝遙遙相望,無奈地相視一笑,轉身離去。
這一去,就是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