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A港，我們下車買票，然後渡輪，要去一個小島。島上的居民憑身份證不用買票，他們的日常便是我們的風景。
    小島很小，小到不需要大型交通工具。家家一部電瓶車在椰樹下踏來踏去，像二十一世紀的桃園。
    我們脫了鞋在沙灘走，雙足泡在淺淺的海水泡沫裏。我思緒萬千，此刻隻想到環境汙染。
    海灘不很熱鬧，寥寥幾人。一隻太陽傘下開著一間小小的飲料店，名為“珍珠”。
    陳展過去買水，“你喝什麼？”
    “隨便。”
    他問：“果汁？”
    “隨便。”
    於是他不再問。
    我慢慢跟在他身後，走近“珍珠”聽到店裏的音樂。
    吉他伴奏，女聲低唱：
    “我與他相約黃金沙灘，
    日日夜夜，日日夜夜。
    我的心並不那麼遼闊，
    可以承載整個海灣的寂寞，
    然而沒有你，
    我依然很好，
    依然很好。”
    我輕聲道：“沒有你，我依然很好。”
    他倏然回過頭，“什麼？”
    我微笑，“買好了嗎？”
    他遞給我一隻冰淇淋。
    我說：“既然你始終不肯透露你的秘密身份，那我就不再問。”
    “太好了，”他說：“謝謝你的理解。”
    我說：“我並不理解，隻是懶得再問。”
    他笑，“都是一樣。”
    我也扯一扯嘴角，不用想也知道是乏力的笑。
    沙灘上踏來一匹馬，棕色皮毛襯在金色海灘上。主人在吆喝，騎一次五元。
    陳展問我可有興趣。
    我搖搖頭。
    兩個人坐著不說話，像是回到了高中課堂，一左一右。
    中午吃海鮮，桌上盡是帶殼的海洋生物。一層一層地剝開才能見到內裏，多麼像生活。
    食物味道很美，我卻吃得寡然無味，陳展看出來我，卻不知說什麼來調節氛圍。
    我忽然在思考一些從未思考過的問題，什麼是愛情？它是如何開始？過程如何？結果是否隻能是婚姻？
    一連串的問題，我心灰意冷，茫然落寞。
    終於我反問自己，對陳展的喜歡究竟算什麼？恐怕也隻是喜歡。恐怕他也當我是三個月的伴侶罷了。將來各自天涯，難道靠電話的冰冷電波維持感情？
    我理性地反思，畢竟自己沒愛得那麼深刻。想通了，隻想回家。
    “山頂有百米高的媽祖神像，”他說：“我們一定要去看看。”語氣很牽強，“一定”兩個字明知是不一定。
    他是在祈求我？沉默神秘的陳展為了我變成一個凡人。可是我並沒有被感動。
    “累了，”我說：“回去。”命令的口吻。
    他極力順從我，隻說一句“好”。
    依然是漫漫兩個鍾頭的車程，我合眼假裝睡著，避免與他說話。我實在不知對他說些什麼，他帶我出來是為了解釋，可結果關係卻更僵。因為我在嚐試放棄，我無法接受什麼介於友情和愛情之間的微妙關係。女人不全是感性的動物，堂姐就不是。
    回到家中，我躺在搖椅上聽音樂，沉沉睡去，沒有夢，一切都很安詳。
    醒來便看見關窕幽靈一般地坐在我麵前，一瞬間她的背影有些蕭條。
    她最近似乎很愛找我。怪哉，她很少主動找我的，通常是我去找她。
    有事！女人的直覺。
    我拍拍她的背，“別告訴我你在偷偷抹眼淚？”
    她回過頭，依然精致的妝容。“關闌小姐，”她說：“不是每個人淚腺都如你一般發達。”
    她看起來很正常。
    “姐，”我忽然問她：“有沒有煙花般的愛情，就那麼一段，開在寒夜？就像電影裏，或許是亂世，兩個人匆匆相遇，然後談一場沒有將來的戀愛。過程波瀾不驚，事後回想，蕩氣回腸。”
    關窕看我的表情如同看一個癌症病人，將我全身大量一遍。“你還好吧？”
    我盯著她。
    她說：“寶貝，你自己都說了，那是電影裏的情節。”
    我說：“電影不也半虛半實，政治因素和宗教隔閡現實都存在。”
    “那麼你的那位陳展是民國間諜還是弘一法師？”
    我撇嘴，“或許他家真有隱情，他今天開車來見我，他說那是他母親給的畢業禮物。”
    “什麼牌子？”
    “我怎麼知道？”
    “土蛋，”她嘲笑我，“身為女人，辨識車牌要像辨識男人一樣，成為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