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兩周後是高中同學聚會，趕在成績公布之前，為了避免影響情緒，聚會變成哀悼會。。
    一群人來到歌廳嘶吼，男生醉得酩酊，女生依然保持矜持。幾對隱蔽了三年的地下鴛鴦在交換眼神。
    陳展沒來，他實在太神秘，聊天群裏沒有他。雖然在意料之中，心情還是很黯淡，但至少不再難過。
    聚會結束，同窗們各自回家，遠路的寄宿近路的家中。告別聲一片，是歡送，沒有淚水。
    我依著路燈，懷著渺小的希望在等陳展，身邊的人漸漸少了。
    左旁傳來聲音：“還不回家？”
    我回頭，不是陳展。從沒見過他主動搭訕人，因此缺席也沒引起注意。
    “家近，不著急。”我說。
    “在等人？”他問。
    奇怪，他與我並不很熟，不知道為何今天這麼熱心。
    “不是，”我掩飾，“今天過後，許多同學或許一輩子也見不著。”
    他點點頭，“或許今後再也見不到你。”
    我一下明白他的意思，也嗅到他身上的酒氣，酒後吐真。
    “你可知道，”他微醺著眼睛，“我喜歡了你三年，我，暗戀了你三年。”
    “不知。”我如實回答。
    “那你現在知道了，”他問：“會不會太晚。”
    “宋言，”我說：“沒有晚不晚的問題，我對你隻是同學。”我注意到旁邊三兩雙八卦的耳朵，有些尷尬，盼望宋言能早些走開。
    他說：“或許你能給我一個機會。”
    “沒用的，”我說：“很抱歉，我隻能說很抱歉。有些人看一眼就知道沒有可能。”
    “我就是‘有些人’？”
    “是。”
    他低下頭，但醉意下並沒走開。“我知道，”他說：“我知道你喜歡陳展。”
    我心中一震，沒有說話。
    他接著說：“但是，他卻並不喜歡你。”
    高中生喜歡來喜歡去的事，在他口中忽然很幼稚，失去朦朧的美感。我被戳穿心事，忽然憤怒，“沒錯，”我說：“他不喜歡我，但這不代表你有機會。”
    他身軀搖搖晃晃，“對不起，打擾了。”他似乎很受打擊。
    我說：“你醉了，但願希望你醒來能夠忘了這一切。”
    他轉身離去，高中男生削細修長的背影，在街燈下無比落寞。
    人家藏了三年的心語，被我一口否決。但除了同情，我不能為他做更多。
    他之於我不正如我之於陳展？可我現在連同情都得不到，陳展音訊全無。這麼說來我更加可憐，隻不過我看不到街燈襯托自己的畫麵。
    三日後，高考成績出爐。平時成績在年級排到一百左右，這次掉到兩百以後，可見糟糕之一斑。和自己比尚且落後一截，更無法與他人相比。
    心情失落，久久不能平複。
    怨天尤人之後，想想自己平日裏胡思亂想，成績起起伏伏也是報應。到了最關鍵的戰役忽然啞火。
    班主任在電話裏勸我複讀，我找堂姐商量。
    “複讀？”她扭過頭來，“這事你問我幹嘛？我又不知你的誌向是成為鐵腕女上司，還是家庭主婦。”
    我問母親，她在電話那頭先臭罵我一頓。我覺得她是要求我去複讀，問她：“複讀嗎？”結果又遭到一頓罵。
    我再問父親。他很寬容，說隨我。但也等於沒說。
    最終還是決定去上大學，因為想到高考結束那天扔掉了所有書，感覺腦中累積三年的有限學識也一並散了。我在心底根本沒有繼續呆在高中的意願，害怕那種千篇一律。
    天天批判為高考讀假書，結果真書沒讀到，考試也很爛，實在是諷刺。
    接下是填報誌願。抱著一本指南，上網查哪個學校的景致好，殊不知高校網站PS功力了得，看去盡是雷同的光線和碧空。
    考慮到省內省外的時候，又聯想到陳展，一顆心柔軟下來。真是毫不設防，抬起一支筆想起他，望窗的時候想起他，瞥到畢業照忍不住又要瞧一眼他。
    微笑的五官，令人難忘。
    他說過要去外省，越遠越好的地方。
    於是我決定報省內，越近越好。
    然後聽從父親朋友的建議，選了一個聽起來可以接受的專業。
    人生至此的決定無不是稀裏糊塗。埋怨製度，也在埋怨自己。
    過了填報誌願的截止期，陳展的消息忽然出現。
    他問我：“可否一見？”
    “當然，”我回複：“當然。”
    我心裏清楚他為何這時才聯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