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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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我決定赴約。
我穿著從關窕那裏掠奪過來的心愛毛衣,金蓮步步邁進圖書館。
圖書館的名字就叫“小鎮”,不多餘,讓我很是喜歡。地方不大,卻可以坐著看書,已經是奢侈的享受。
陳展比我晚來一步,不過並沒有遲到。我們隔著一張長桌對坐。聽起來就像在談判。
然而當時,我的腦袋早已緊張得一片空白,各種商值全降為零。甚至連招呼都忘了,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坐著。像在班級裏一樣,隔得不遠,恰恰保持在用餘光可以掃描到對方的距離。
無聲勝有聲的情境中,十八歲的我認為自己可以就這麼坐一輩子。如電影裏飛梭的時光一般,等到周圍早已荒蕪,書卷和牆壁一起發黃脫落的時候,我倆依舊坐在這裏,就像第一次見麵一般,多好。
不過,一分鍾後陳展就開了口。“關闌,”他給我一個禮貌的微笑,不屬於溫柔或者羞澀的範疇,隻是禮貌。他說:“我們應該聊一聊。”
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有什麼不敢。我說:“好啊。聊聊”
“我知道你一直……”他在思考如何措辭,第一次總是很難說出口。但我想他不是在糾結“愛”或者“喜歡”。
我奪過他的話音,“是,”我說:“我喜歡你。不,”我又說:“我喜歡過你。”
他笑了笑,收斂神色,說:“能被一個人喜歡過,非常幸運。”
我知道他接下來要說“可是”。
“但是,”他忽然一笑,“就像陳老師說的一樣。我們身在高三,很多權利是沒有的,包括愛。”
如果這句話是由其他任何一個人說出口,我勢必會跟他理論。可陳展的話音是那麼淡然,什麼事情經由他的口,都變得天經地義。反駁似乎成了一件殘酷的事。
我已經明白他的意思,釋然地一笑,主動說:“以前開的玩笑,千萬別在意,我也不會再在意。”
他說:“我隻是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緣故拖累到你,所以今天約你出來。如果你有什麼心結,請你務必解開。”
“能有什麼心結,”我說:“我以為和你連朋友都做不成,今天聽你這麼說,也許我們可以做做普通朋友。”我的指甲在毛衣袖口一劃而過,朋友總比陌生人好。
“好,”他笑,“普通朋友。那麼,學校見。”
“學校見。”
他沒有提出送我回家之類的話,走的時候神色有些匆忙,我在他轉身的時候注意到他眼角的疲憊。忽然覺得愧疚,莫名覺得他的疲憊全部來自自己。
冬日的早晨,太陽升的極慢。曙光在溟濛的霧氣中像多年的老燈管,讓人提不起勁。
我趴在冰涼的桌麵上。許多事情,尤其是在年輕的時候,你拚命地想要去開始,卻恍然發現,一不小心它就已經結束了。
撒花毛衣隻穿了不到兩個小時,我正在把它送回給關窕。
開門的是伯母,關窕仍在睡覺,大學生的假期才真正像一個假期。或者說對高三學生而言,假期就像一個堂而皇之的幌子,又或者是皇帝的新衣。
我悄悄溜進關窕臥室,像一隻鬆鼠一樣鑽進她的被窩。然後就聽到她的尖叫。
她從床上一躍而起。“我摸到了什麼?”她頂著一頭亂發,眯著眼睛打量我。
“是我,”我朝她翻白眼,“困了,蹭一下床。”
“這才八點,你用得著穿得像是去相親一樣嗎?”
我說:“我還真去相親了,相出了個朋友。”
“那個木頭?”
我點點頭。
“哈?”她仿佛聽到一個笑話,“我頭一次聽說有人在早晨七點約會。你們不會在一起啃油條吧?”
“姐,”我說:“我還沒吃飯呢。好累。”
她有些心疼,目光中是難得的溫柔。“傻妹妹,沒吃飯會餓,但不會累。我看你是受了心傷。”
普通朋友,我的眼眶開始濕潤,浸濕了棉花枕頭。
她走過來拍我的肩膀,“時間會在將來告訴你,曾經那些讓你流淚的事情,其實是多麼微不足道。”
“這麼說,”我的聲音蒙在被子裏,“你以前也經曆過這些微不足道?”
“當然。”
我聽見關門的聲音,她已經出去了。
高三的下半年,生活被學習填充得滿滿的。在距高考一百天的時候深吸一口氣,直到考完最後一科英語才呼出來。
考得好與壞,這一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考完了。
三兩個要好的姐妹在一起話離別,說到眼淚也快掉下來,最後還是分崩離析,我們畢業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盡,忽然看到陳展還在座位上收拾,心中一顫,慢慢走過去。
“還沒走?”廢話式的問候。
“在猶豫這些書,”他說:“不知道丟不丟掉。”
我說:“你認為該丟的,那就丟了吧。如果,如果有些東西你覺得值得保留,那一定要好好收著。”不知為何,我的嘴皮停不下來:“有些東西,即使你曾經丟掉過,隻要你用心去找,還是可以挽回。”說到最後,我的臉早已紅了。
我回身收拾自己的書本,一本語文書放進包裏,再拿出來,故意拖延時間。
他似乎在思考。
我也在思考,如果之前他的拒絕是因為高考的緣故,那麼現在,高考已經結束。愛的權利得到了解放。
“丟了吧,”他笑,“這些書,將來恐怕不會再看。”
我跟著笑,“那就丟了吧。將來不知道還有多少書要讀,帶著也真累。”
“是啊。”
“是啊。”我說:“那我也丟了吧。”
我們各自抱起滿滿一紙箱的書本,從五樓往下拋去,落地時一聲轟鳴,樓下有人在叫罵。
我忽然感到一身輕鬆,舒了口氣,忍不住笑。
他見我笑,也莫名跟著笑。我第一次見他笑得這麼開心。
我們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
“我送你回家吧?”
“好,”我說:“不過送到校門口就行。”
“好。”
六月天,楊柳依依,正是離別的季節。
我問他:“想去哪所大學。”
“去外地,”他說:“越遠越好。”
“為什麼?”
他頓了一會兒,“就想去遠方看看。”
“哦,”我說:“你想一邊讀書,一邊旅遊吧?”
他抬頭想了想,“不,應該是流浪。有錢人走遠了叫旅遊,窮人走遠了叫流浪。”
“你忘了?”我說:“我才是窮人。這可是你說的。”
我們一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