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索命青衣  三四、風波裏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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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自己的聲音,李存孝自己也覺得奇怪。
    他那原本冰冷,生硬的聲音忽然變得柔和起來,變得這麼空靈,這麼清淨,甚至是這麼得陌生。
    甚至連他自己都不大相信,這麼柔和,這麼輕靈的聲音,居然就是那個被人稱作冷酷無情的索命青衣發出來的。
    “我這究竟是怎麼了?”李存孝忍不住在心裏這樣問自己。
    長孫無垢卻又忽然笑了笑,猶如空氣中飄落的那些溫煦柔和的陽光,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緩緩地道:“哦,不,我睡著了,幾年來,我第一次睡得這麼香,這麼舒服,就好像是睡在三月的陽光裏一樣,我甚至還做了個夢,一個美麗的夢,我夢見自己正在春天的花園裏漫步,無數的花朵簇擁在我周圍,然後,無數的小鳥把我輕輕地扶上那陽光普照的陽台,在那兒有很多絳青色的,雕刻著美麗花紋的柱子,和流水般清脆的音樂……”
    她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無限的憧憬,就像是蜷窩在佛燈之下仰望著佛祖那無邊寬廣的胸襟。
    然後,她又慢慢地抬起頭,凝望著李存孝,雙眼中甚至還帶著種說不出的慵懶,和說不出的柔情。
    而在那些繾綣的神情中分明還泄露著某種深意。
    在和李存孝對視的這短短的一瞬間裏,她的表情忽然也變得生動起來。
    在如此柔和,如此空靈,如此複雜的眼神中甚至還充滿了愛憐,仿佛對眼前的這個人怎麼也看不夠,仿佛想永遠把眼神留在這個人的臉上。
    可是,也僅僅是在短短的一瞬間裏,李存孝就趕緊把目光轉移開了,複雜地望著窗外滿天的秋意。
    外麵依然是蕭瑟的秋天。
    蕭瑟的秋天裏依然是沒有生機的原野。
    原野中依然有一棵孤零零的胡楊,樹上有片枯葉自枝尖飄然而落,慢慢的,緩緩的,落在了李存孝的麵前。
    李存孝依然是滿臉的絕望。
    ——悲傷而冷漠的索命青衣。
    破舊的馬車緩緩而行。
    仍然有無數的灰塵被顛簸不止的車輪揚起,又被遠遠地遺棄在馬車的後麵,飄然地落下。
    李存孝似有所感,暗道:“那些沒有生命的塵土多好呀,它們揚起,落下,沒有約束,沒有沉重的使命感,雖然不免要在不同的地方飄落下來,可是,卻不會有莫名的憂傷,也不會有漂泊的悲涼。”
    想到這裏,他忽然歎了口氣,喃喃地道:“那麼,我的歸宿又在什麼地方……”
    長孫無垢似乎聽到了他的猶如呻吟般的呢喃,看了看他,又將抬起的頭重新依偎在他的肩上,輕聲道:“你累了嗎?”
    李存孝無語,卻忍不住點了點頭。
    他自己似乎也覺得很奇怪,他怎麼會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呢?
    盡管他的這番話並不是對長孫無垢講的,可是,他卻又隱隱地希望,長孫無垢能夠聽懂他的話,能夠知道他的心裏在想什麼。
    此刻,在經曆了無數的背叛和長途的漂泊之後,長孫無垢似乎已經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安慰和寄托。
    而每一次在看到長孫無垢的時候,總是能使他感到內心的無限平靜,而那些隨之而來的心痛也會被她那柔和的目光撫平。
    不知道為什麼,當他在看著長孫無垢的時候,又一次想起白姬綰,想起了那個一身淺紫色長裙的倩影站在櫻花樹下,衝著她吧嗒著長長的眼睫毛。
    雖然長孫無垢和白姬綰長得很像,雖然他已經經曆了一次慘痛的背叛,可他的心裏卻還仍然牽掛著白姬綰。
    他最終還是無法忘記白姬綰。
    畢竟,白姬綰曾經帶給過他一段難忘的時光。
    李存孝的右手仍然緊緊地握著斜插在腰間的那柄黑色的鐵劍,蒼白的手上依然有蒼藍色的脈絡暴起。
    可是,他的左手卻突然動了動,然後,將自己散落在長孫無垢額頭上的那一縷長發輕輕地撥到一邊。
    他似乎是想將身邊的這個女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而此時,窗外那些深秋無力的陽光正好從車頂上的縫隙裏露進來一些,斜斜地灑落在她的臉上。
    說實在的,這的確是一張美麗的麵孔。
    這張麵孔甚至比白姬綰的還要美麗,美得幾乎沒有一點兒瑕疵。
    可是,為什麼每次在看到這張臉的時候,他還要想起白姬綰?
    李存孝忽然拍了拍長孫無垢的肩膀,像是在跟她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道:“累了,就好好地睡一覺吧,反正,路還遠著呢。”
    然後,車夫使勁地抽了一鞭子,噼啪……
    清脆的鞭響在深秋幹燥的空氣裏顯得特別的響。
    車雖然是破車,馬雖然是瘦馬,可替他們趕車的車夫卻一點兒也不破,一點兒也不瘦。
    這是一個衣冠楚楚的世家公子。
    雖然言行舉止之間都帶著無盡的驕傲,可是,在替他們趕車的時候,臉上卻又帶著無盡的恭敬。
    這麼一輛破車,這麼一匹瘦馬,可為什麼偏偏要找這麼一個又驕傲,又帶著些世家子弟脾氣的車夫?
    這個車夫究竟是誰?
    他為何甘心情願地替李存孝趕車?
    他究竟懷有何種目的?
    這個問題大概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可是,他們每個人卻又不願意說破,坐車的似乎已經睡著了,趕車的似乎也快睡著了。
    破車,瘦馬,緩緩地走著。
    那世家公子模樣的車夫似乎也累了,一路上都低垂著腦袋,偶爾才抬起鞭子抽一下。
    瘦馬吃痛,猛然加速。
    破車顛簸得更厲害了,揚起一陣很大的沙塵。
    鋪天蓋地的,遮住了整個深秋的顏色。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車輪才開始慢下來,停下來。
    長孫無垢的聲音車廂裏傳出來:“這是哪兒?”
    車夫道:“風波裏。”
    長孫無垢道:“為什麼停下?”
    車夫道:“前麵有很多人。”
    長孫無垢道:“在幹什麼?”
    車夫道:“成親。今天是風翠山老爺子的獨子風一飛大喜的日子。”
    “我們去喝杯喜酒好不好?”車夫卻沒答話,因為他知道,這話是長孫無垢對李存孝說的。
    李存孝的聲音已經慵懶,道:“隻怕這杯喜酒,沒那麼好喝。”
    長孫無垢道:“為什麼?”
    車夫卻答道:“因為今天的風波裏小鎮上,來了很多江湖人。”
    長孫無垢道:“風翠山在江湖上也算是一號人物,他的兒子娶媳婦,當然會有江湖人來捧場了。”
    車夫道:“可是,這些來到鎮上的江湖人,卻有很多不是來捧場的。”
    長孫無垢道:“難道還有來鬧事的。”
    車夫道:“鬧事的也不是太多,一家子足以。”
    長孫無垢有點兒生氣:“你這人怎麼這樣幸災樂禍。以後等你娶媳婦兒的時候我們也一定去鬧事。”
    車夫卻笑道:“幸好我不打算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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