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索命青衣  三三、秋重路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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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季節裏,晴朗的日子總是很多。
    在晴朗的日子裏,雖然總會時不時地刮著些風,濛濛亂撲行人麵,走在街上,讓人總會有種莫名的衝動。
    但總的來說,深秋的季節還是迷人的,還是愜意的。
    就像是帶刺的玫瑰,讓你為此而感歎的時候,同時又讓你受到莫名的傷害。
    深秋的空氣依然是幹燥的。
    幹燥的空氣讓人感到莫名的壓抑,就像是混沌之中的先祖盤古,被沉重的四野緊緊包裹著軀體。
    偏西風在原野上漫遊著,打著旋兒,無數的塵土粒子,總會被秋風卷得很高,猶如秋風手裏的玩具。
    其實,每個人從小到大,總會有一些真正屬於自己的玩具。
    而對李存孝來說,在和劍三十在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裏,是他一生這種最快樂的日子,也是收獲最多的日子。
    那個時候的他,也像很多他那個年齡的人一樣,有很多玩具。
    隻不過,他的玩具有點兒特別而已。
    ——特別得有些殘酷。
    ——殘酷得帶著血腥。
    他覺得那些在樹上爬來爬去的蟲子很好玩,就捉住它們,把它們的腦袋揪下來,安到另外一個蟲子的脖子上。
    他覺得窗前那些剛剛綻放的花兒很漂亮,就隨意地采摘,又隨手扔進後山的溪流裏。
    偶爾下山一次,看見街上那些叫花子敲著破碗挨家挨戶地轉悠,就覺得他們不順眼,覺得他們很髒,很惡心,就會把他們使勁推了個跟頭,摔破他們的碗。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很多……
    那都是他很喜歡做的事。
    劍三十卻總會告訴他說,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每一隻動物,每一棵花木,都有他們生命的權利,我們並非神靈,所以,並沒有隨意剝奪一個人生命的權利,一切東西在冥冥中都有注定。
    所以,從那之後,李存孝的劍雖然變得越來越塊,越來越淩厲,卻從來不再枉殺任何無辜的人。
    在闖蕩江湖以來,大家雖然稱他為索命青衣,但他所索的每一個人的命,都是該殺的人,都是非死不可的人。
    有的時候,即使是罪大惡極的人,索命青衣也會稍稍地留情,給他們一次重新改過的機會。因為他已經將劍三十所告訴他的話已經牢牢地記在了心裏:“每一個人,每一隻動物,每一棵花木,都有他們生命的權利,我們並非神靈,並沒有隨意剝奪一個人生命的權利,一切東西在冥冥中都有注定。”
    因為劍三十的劍本來就是一把仁慈的劍。
    在劍三十的劍下,也從來就沒有殺死過一個無辜的人。
    現在,李存孝既然已經從劍三十的手裏接過了這把仁慈的劍,那麼,他也絕對不能殺錯一個人。
    李存孝躺在車上,倚靠著窗戶,看著那外麵那些蒼藍色的天空,在深秋的季節裏變化著它的顏色。
    他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些。
    路麵很粗糙。
    其實,從嚴格意義上講,那已經不能叫做是路,頂多也就是沒有雜草,沒有石頭,沒有樹木的一塊空地而已。
    路麵坑凹不平,向遠方無限地延伸,猶如斜插進在那無盡的天際裏的冷杉的枝椏,瘦硬而艱辛。
    一輛馬車,就是在這樣一條路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這是一輛非常陳舊的馬車。
    車,簡單而破敗。
    馬,是瘦馬。
    這實在是一輛急人的馬車。
    可車上的人卻好像一點兒也不著急。
    在經過了三天三夜的奔波之後,他們仍然在古道上。
    車上的李存孝,仍然是那麼疲憊,那麼落拓,可那雙落寞的眼睛卻亮如寒星,正注視著空中的飄塵。
    長孫無垢斜靠在李存孝的肩膀上,猶如蜷縮在主人身邊溫順的貓咪。
    她那秀麗的麵孔覆蓋著無言的疲倦。
    她的雙眼正安然地閉著,長長的睫毛隨著細膩的呼吸微微顫動著,就像是已經睡著多時。
    她好像也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睡得這麼熟,這麼香了。
    當她這樣慵懶地依偎在李存孝身邊的時候,就像是小時候躺在父親的懷抱裏。
    ——李存孝的肩膀讓她覺得很塌實。
    經過幾天的長途跋涉,她看上去雖然有點兒累,可臉上的表情卻是幸福的,幸福得幾乎已經讓人不忍心去驚動她。
    李存孝事先已經吩咐過了那車夫,盡量走得慢一些,不要讓車子有太大的顛簸,免得把她驚醒。
    望著長孫無垢那安詳的睡容,李存孝的心裏突然升起了一絲莫名的暖意,就像是寒夜裏掛在遠處客棧門前的燈。
    他的心已經冷了很久。
    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這種溫暖的感覺了。
    與白姬綰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他一生中最甜蜜的回憶。
    在那些日子,天是藍的,風是綠的,草是香的,甚至連水中遊動的鴨子,他都覺得是世間最美的動物。
    他的眼中,世間萬物都是天堂的精靈。
    卻又偏偏是白姬綰,使得他的心變得無比的絕望,無比的哀傷,一下子從天堂跌入地獄。
    而這一刻,在望著長孫無垢的時候,他忽然又有了當初那種溫暖的感覺,覺得春天好像又回來了。
    在望著長孫無垢的時候,他仿佛又看見了那個喜歡穿著一身淡紫色衣衫的倩影,站在三月櫻花的樹下,朝著他吧嗒著長長的眼睫毛。
    然後,那個淡紫色的倩影突然不見了,滿樹的櫻花被風吹得飄落滿地,猶如被折斷翅膀的蝴蝶。
    不知道從那個地方吹來的風,不停地搖晃著光禿禿的枝幹,急速的,迅猛的,猶如迎麵而來的霹靂。
    緊接著,那種刺痛的感覺又狂風驟雨般的襲了過來,將這點剛剛湧起的溫暖在瞬間衝刷得幹幹淨淨。
    而長孫無垢的眼睛忽然又變作了白姬綰的眼睛,同樣如山澗的深潭那麼清澈,如櫻花的花瓣那麼溫順。
    甚至連她的睫毛也變成了白姬綰的,同樣如湖邊的水草般濃密修長……
    李存孝的全身忽然顫抖起來,仿佛正有無數支利箭正射向他的心髒,瞬息間,將他變成了受傷的刺蝟。
    長孫無垢隻是笑了笑,將自己的身體偎得他更緊了,眼睛裏忽然閃現出一絲關切的目光,仰頭問道:“你冷嗎?”
    李存孝看了看她,道:“你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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