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索命青衣 二八、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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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垢從懷裏掏出一塊白色的絹帕,擦了擦桌子,側身讓李存孝坐下。
她道:“昨天晚上在梧桐客棧喝了一路的涼水,今天我們喝點兒熱茶好不好?”
李存孝坐下,像是睡著了。
隻是半眯著眼睛,不說話,也不去看周圍熱鬧的場景。
由於這裏經常有江湖人物出沒,所以,他們進來,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大家以為,他們隻是普通的江湖人而已。
更何況,大家的注意力已經被那杜心五吸引。
長孫無垢看了看杜心五,低聲問李存孝道:“你知不知道杜心五這個人?”
李存孝居然難得開口,道:“既然你知道,就說,省得憋出病來。”
長孫無垢道:“你這人真是,對一個姑娘家說話就不能溫柔一點兒,這口氣能把人噎死。這個杜心五,以前據說是個很出色的廚子,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居然得了一身武功,開始行走江湖,整日裏吃喝玩樂,號稱中州浪子,一路居然打敗了不少成名高手。後來終於受挫,神經開始不正常……”
李存孝道:“真正神經不正常的廚子出來了。”
長孫無垢不明所以,抬頭看。
她發現,整個酒樓裏的客人大笑,笑得還是那麼一臉的不懷好意,就像是在看一隻老鷹在玩小雞的遊戲一般。
而那掌櫃的好像也明白過來,眼前的這個叫做杜心五混賬東西,原來是拿自己故意消遣的,不由大怒。
可是,又能怎麼辦?
——打,打不過人家,越是生氣,也就越被人家消遣得過癮。
就在掌櫃的手足無措的時候,忽然聽見廚房裏一個聲音冷冷地道:“歸雲莊管轄下的酒樓從來就不賒帳,我看,你還是乖乖地把錢付了吧,這是歸雲莊的規矩,歸雲莊的規矩沒有人能破壞,也沒有人敢破壞。”
這人雖然有點兒大舌頭,說話含混不清,可是,這幾句話卻說得異常清楚,就像是早就已經練習過很多遍似的。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滿臉麻子的人挑起簾子,從廚房裏施施然地走了出來。
這個滿臉麻子的人是一品居的廚子。
由於他的臉上長滿了豆大的麻子,一個挨著一個,就像是被開花炮對著轟過一般,所以,大家都叫他麻廚。
麻廚子,麻廚子……就這樣一叫就叫了二十年,至於他的真名叫什麼,大家似乎都忘了。
大家都知道,一品居的麻廚子雖然長得很難看,卻炒得一手好菜,皇宮的禦廚估計也就這水平。
長孫無垢衝著李存孝長孫無垢笑了笑,道:“你說的沒錯,這個人,確實是個神經不正常的廚子。他雖然不是禦廚,可是,卻與皇家有著莫大的關係,二十年前,在帝都天中,權兵衛和神兵衛發生了一場大衝突,很多人受牽連,神兵衛的衛長之一,號稱‘虎膽’的向不負被貶到南陵當捕頭,而這位麻廚子,卻被徹底趕出了權兵衛。據說他是權兵衛的夥夫,那場衝突就是因為他跟人爭風吃醋引起的。沒想到,他居然跑到了這裏,重操舊業,幹起了廚子的勾當。”
李存孝看了看她,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長孫無垢突然低下頭,低低地道:“難道你忘了,我曾經是明界的人。明界的消息一向很準確的。”
李存孝並沒有再說什麼,隻是玩味地看著麻廚子,看著杜心五。
杜心五也在看麻廚子。
看著看著,突然笑了起來,叉開雙指托著下巴上下打量著道:“哦,原來你就是那位給我們炒菜的麻廚子呀?”
麻廚子並不回答杜心五的話,隻是冷冷地盯著他,道:“我是出來收酒錢的。”
杜心五吃吃地笑著道:“早知道我們的菜都是你這個麻子鬼炒出來的,我就不吃了,吃了你炒的菜,一定會拉肚子的,哈哈。”
麻廚子一點兒也不生氣,仍然不動聲色盯著他道:“不管是誰炒的菜,既然你已經吃下去了,殺人償命,吃飯付錢,請你把錢付了。”
說著,將手一伸,一副收錢的架勢。
杜心五吐了吐舌頭,做著鬼臉道:“可是,我已經把吃下的,喝下的東西都吐出來了,不信你可以問掌櫃的,是不是,掌櫃的?”
麻廚子的滿臉的麻子開始抖動,就像是無數不停蠕動的蟲子,在清晨陽光的照射下,更加恐怖惡心。
而被他握在手裏的圍裙,忽然就變成了粉末,順著手掌心,紛紛揚揚地落下來,猶如被秋風吹起的沙塵。
他冷冷地道:“可是,你還沒吐幹淨。”
杜心五猛然拍了一下肚子,作出一副努力的嘔吐狀,然後,苦著臉道:“可是,我已經吐不出來了。”
麻廚子卻突然出手!
杜心五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他那隻油膩膩的大手給掐住了的脖子。
大家又是一愣,似乎誰也沒有想到,平常這麼一個話又少,又貌不驚人的廚子,居然有這麼好的身手。
他用的好像還是正宗的小擒拿手的招數。
麻廚子冷冷地道:“讓我來幫幫你。”
杜心五立刻“嗷嗷”地怪叫了起來,眼淚也跟著飆了出來。
他嘶啞著嗓子,兩隻腳懸在半空衝著麻廚子又是點頭,又是求饒地道:“哎呀,我說麻廚子,不,廚子哥,你行行好,趕緊吧我放下來吧,再這麼下去,我的腦袋恐怕都要被你給揪下來了,既然你們不能賒帳,那就賒一次吐吧。你看現在,你就是捏死我,我也吐不出來呀,不如這樣,等我想吐的時候,再吐給你,好不好?”
周圍又是一陣哄笑,覺得真是新鮮,這年頭有賒飯吃,賒酒喝,賒店住的,可聽人賒吐好像還是第一次。
他這不是耍貧嘴嗎?
聽到這話,大家都以為麻廚子一定會好好教訓一下這個貧嘴的家夥的。
可是,麻廚子卻似乎動心了。
他的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
最終,一甩袖子,將掐著杜心五的那隻手放了下來。
他看了看杜心五,繃著臉,卻說了一句讓大家都很驚訝的話,道:“好,我就為你破一次例,等你什麼時候想吐了,一定要吐給我看,如果你敢賴帳的話,無論你跑到哪裏,我都一樣有辦法把你的腦袋擰下來。”
眾人再一次暈倒。
這兩個人看樣子真的有病。
可是,杜心五卻是一副很感動的樣子,感動得幾乎都要跪下來了,衝著他又是感謝,又是作揖的,還不停地抹著眼淚兒,連連道:“多謝麻廚子關照,不,多謝廚子哥關照,我杜心五下輩子就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聽到這話,周圍的人幾乎又要笑了出來。
他們一致覺得,杜心五這小子肯定是瘋了,就為了這麼一點兒小事兒,下輩子就要給人家做牛做馬,你這牛這馬,也太不值錢了吧。
——看樣子,這兩個人不僅有病,而且病得好像還不輕。
大家正覺得奇怪呢,就聽見杜心五朝著麻廚子又鞠了一大躬,朗聲道:“麻廚子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我杜心五這輩子是沒齒難忘,可是呢,杜心五我這個人呢,一沒身份,二沒地位,三沒什麼皇親國戚的親戚,而現在又身無分文,像我這種人呀,難保什麼時候就會無緣無故地死掉了——反正不是餓死,就是凍死,不是走投無路,吃耗子藥而死,就是被仇家追殺一刀砍死,反正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死了,假如我死了的話,那麼,你麻廚子的大恩大德就永遠還不了啦……”
大家真是越聽越奇怪,甚至連麻廚子也聽得稀哩糊塗的,不知道杜心五扯這一番不著腦的話究竟什麼意思。
大家雖然聽的不明不白的,可是,杜心五卻還在不停地道:“我這個人呢,雖然這輩子很窮,可從來沒欠過人家什麼東西。欠人家的東西要還,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要是做了什麼違背天理的事情的話,下輩子做人就會沒屁眼兒,做馬就會沒好鞍,吃草沒料,做牛也是一頭每天隻能幹活,不能休息的老黃牛。記得有一次,我餓得頭腦發昏,卻仍然不敢接受別人施舍給我的饅頭,因為我知道,受人恩惠,就要以湧泉相抱,我怕的就是以後報不了人家的大恩,我怕下輩子做人沒屁股,做馬也是一匹瘦馬,你看,沒屁眼兒多難受呀,瘦馬多讓人瞧不起呀,想了想去,今生的罪孽還是別讓下輩子去還了……”
說著,說著,杜心五忽然就停了下來,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扔到麻廚子的手裏,大聲道:“所以呢,我決定還是不要賒帳了,這些銀子是我今天的酒錢,如果還有剩餘的話,那就算是小費好了。”
所有的人又都愣住了。
他們仿佛根本就沒有想到,杜心五會在說了這麼一大堆的不著邊際的話之後,又突然說出這麼一句更加不著邊際的話來。
可是,杜心五卻確確實實地說了這麼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他冷笑了一下,帶著某種說不出的表情,道:“麻廚子,現在,我老人家已經決定不賒帳了,那麼你呢,你說,你欠別人的帳該怎麼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