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遠淡出蕭何的視線，這對他而言的確不痛不癢，頂多不過是少了一個日日爭鋒相對給他找茬的人，書院的生活也因此變得簡單明朗了不少，用東林的話說就是：“哎呀少爺求之不得的事終於實現了，真是皆大歡喜！”
    “呲呲，女音啊，你真的想好要行男道了麼？”
    “周山長，夫子將授業之道托付於你，可不是要你給我看相算命的。”
    “季友人不也曾授你‘女音’表字，鼓勵你行女道修榮福麼？”周書成撫了撫麵上的長須，心裏暗罵道：臭小子，多好的麵相，行女道就是老夫也無法估量的榮貴福祉信手拈來，仗著有幾分才華，好吧不止幾分的才華，就可以對老夫的好心好意不屑一顧了麼？周書成不承認他也打了讓蕭何做兒媳的主意。
    “夫子為學生起‘女音’二字並無此意，”蕭何麵無表情地吐出驚人話語“學生心意已決，早已備下斷子湯。”
    “什麼？！”周書成麵色大逝，大聲吼道“混賬！你服了斷子湯？！”
    “周山長不妨細看學生氣色，自知我意已決。”
    “哎呀！夭壽啊！”周山長氣恨的證實蕭何粉潤的氣色實為病態，以為他真的服下了斷子湯，頓時捶胸頓足不已，就差沒仰天長嘯三聲“天妒我！”
    斷子湯顧名思義，飲下便是絕了子孫緣，不僅如此，斷子湯藥性毒霸，雖不足以致命，卻極其折損壽數，後遺症更是不知其數，飲了斷子湯的雙兒自然成了廢體，男道女道皆是浮雲，國法唯獨對這類狠得下心自毀的雙兒網開一麵，令其自主擇道。
    蕭何的確有想過若是未來入仕不利，飲了斷子湯也無妨，此次的確有唬嚇周山長之意，但蕭何心誌堅定如斯也是毫無誇張。
    “拿去拿去，不就是要這個麼？拿了就快給老夫滾回去！”周書成連胡子都氣得一顫一顫，從袖中掏出一紙文書丟給了蕭何。
    蕭何見周山長這般氣憤模樣，心裏不是沒有半分愧疚悔意，但仍沉默不語，不加解釋，接過紙張一看，正是一份周山長薦舉蕭何參加科考的親筆文書。
    雙兒雖可參加科考，但門檻也比一般男兒要高，除平時院內各科驗考名次不得落於三名以外的要求，還要一名至少是大學士級別的師長做舉薦的書信，而每位有資格舉薦學子的師長在三年一次的秋闈中也僅有一個名額，就是這麼一個名額，還要同其他需要舉薦才能參考的寒門子弟競爭，而每每比之更有前途的男兒之身，有誌有才卻難以在仕途上施展拳腳的雙兒往往被婉言謝絕，由此可見雙兒入仕之途的艱難。
    其實以蕭何的出身，大可托官居一品禮部尚書兼太學教授的蕭正儀寫舉薦信，可惜蕭府不缺少爺，唯獨沒有出一個千金，在紮堆的少爺裏也隻他一人是雙兒之身，還是嫡長雙兒。比起一入仕途深似海又“難成大器”，父親顯然更願意蕭何行女道，這無論對家族還是蕭何本身而言都是大有裨益。蕭正儀也始終認定這是“為了他好”。
    蕭何小心翼翼地撫平紙上的皺褶，將書信妥善折好收進了懷中，這才舉手鄭重地向周書成行禮道：“多謝師長！”
    周書成一愣，轉念又恨聲道：“哼！別以為老夫會因你終於肯稱一聲師長就輕易原諒你，身體發膚你動則傷及根本，絲毫未念及老夫愛惜之心，你季夫子若是泉下有知，定後悔讚許你的男兒大誌！”
    蕭何垂下腦袋，眼睫輕閃，眸中卻平靜依然。“學生愧對師長……”
    “你這是愧對你自己！”周書成咬牙切齒道：“還不快滾，老夫不想再見到你！”
    “……如此，學生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