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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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走廊裏,一半月色如水,一半黑暗如冰。藺雅言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出神地凝視著花園裏迎風擺動的樹影。樹葉的沙沙聲、寂寥的蟲叫和偶爾從遠處傳來的狼嚎,讓他被月光照亮的那一半臉孔白得幾乎有些陰森。
也許是因為四下無人,又或者是夜已實在太深,藺雅言的臉上難得沒有掛著那副慣常的微笑,甚至沒有一絲表情。黑夜、古堡、月光,這些元素加在一起,讓他看上去像極了電影裏那些蒼白又俊美的吸血鬼,明明擁有著眾人豔羨的華麗外表和永恒生命,卻不得不一個人躲在陰暗的角落,孤獨而厭世。
孤獨——藺雅言很少給人這樣的印象,這讓他的背影看上去有種格外與眾不同的魅力。他的眼神專注卻沒有焦距。他也許在思考,但沒有人知道他在思考什麼,又或者會思考些什麼。倘若你在這樣一個夜晚站在這樣一個距離看過去,你就會發現你根本不了解這個人。你以為你了解他,但事實上你不。他在人前太過溫和而親民了,以至於當他無意間露出這樣的表情時,你才會驚覺這個人骨子裏的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
藺雅言站了許久,麵無表情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鬆動——他似乎是無意識地皺了皺眉,露出了一個有些厭煩又興味盎然的表情。他就帶著這樣矛盾的心情轉過身,放輕了腳步向長廊另一邊的整排房間走去,然後在其中一間前停了下來。
門框上方的銅質銘牌上刻著“客房101”的字樣。
他頓了幾秒,確認房間內沒有發出任何響動後,悄無聲息地轉動了雕著古典花紋的門把手。
漆黑的房間裏空無一人。
就在他打算回身退出的瞬間,突然有人從背後攬住了他的脖子,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是在找我嗎,親愛的?”
藺雅言驚出一身冷汗,甚至沒來得及掩飾他的驚愕。他從來都是個謹慎的人,加上受過專業的訓練,沒有人能夠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靠近他,更何況是在這樣空曠又安靜的地方。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意識到,自己低估了這個對手的危險性。
裴去非得意地笑出聲:“這麼快就想我了,嗯?”
藺雅言冷靜下來,伸手推開他:“你果然是裝醉。”
“不,我想我確實醉了。”裴去非不依不饒地再次纏上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可能有點無法自控。”
“你是成年人。”藺雅言冷冷地說。這裏沒有其他人,他不需要再逢場作戲。更重要的是,他現在沒有逢場作戲的心情。
“你知道,我既然敢帶你來,就有把握你在這裏什麼都不會找到。這麼大的房子,你如果深更半夜一個人出去瞎逛,萬一失蹤了,連屍體都不好找。”
“威脅?真新鮮。”裴去非哼了一聲,“萬一我心情不好在這裏到處亂逛惹出點麻煩,困擾的人可是你,藺少爺。”
“但會為此而付出代價的,一定不是我。”藺雅言笑了,那個氣定神閑的優雅笑容比任何威脅都來得有說服力。
裴去非聳了聳肩。在藺雅言被公爵叫去談話的這段時間,他已經到處溜達過一圈了。但這座城堡實在太大,他隻粗略查探了一下整棟建築的結構和幾個無人的房間,沒有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我要回去休息了,勸你也最好趕快上床。”藺雅言困倦地打了個哈欠,走出幾步又轉過身來,露出一個詭異又乖張的微笑,“哦,如果你乖的話,我想明天你會得到一份禮物的。”
裴去非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但他還是笑著答道:“我會期待的。”
***
第二天早晨起來,不好的預感變成了現實。
因為當他清晨六點打開房門時,發現門口站著一個熟悉的陌生人——那個在直升機上下黑手把他打昏,明明長了一張討喜的娃娃臉卻成天麵無表情故作神秘的年輕人。
“白……什麼來著?”
“白嵐。”
“哦,對!”裴去非猛一擊掌,露出興高采烈的笑容,“白蘭地!”
“……”白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但他決定無視這個低級的冷笑話。“藺總派我把一樣東西交給你。”
“他人呢?”
“走了。”
“去哪了?”
“沒說。”
“幾點走的?”
“兩點。”
胡說!裴去非在心裏罵道,不過也懶得計較,看著白嵐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遞給他。
在藺雅言告訴他“明天會得到一份禮物”的時候,他已經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包括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扔到無人的荒島,或是打開房門就被無數槍口包圍。可當他看清手裏的東西時,頓時有點泄氣——因為那東西實在是普通了,普通得他連想都沒想到過——竟然是藺雅言那輛藍色瑪莎拉蒂的車鑰匙。
“這是什麼,昨晚的辛苦費?”
“……”白嵐麵無表情地看著他,那個鄙視的眼神簡直叫人無地自容。
幸好裴去非不是一般人。
“車上有導航,路線已經設定好了。到目的地之後,你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嗯哼——”裴去非低頭把玩手裏的車鑰匙。盡管這樣的想法有些愚蠢,但他確實有種纏綿一夜後卻被人用一疊鈔票隨手打發了的屈辱感。
“我也許不會照著路線走。我也許會把車子開進河裏。我也許——”他露出一個惡意的微笑,“會不小心撞死什麼人,然後跑到羅馬尼亞躲起來。”
白嵐聳了聳肩:“隨便你,車又不是我的。”
“……喂喂,他可是你老板哎。”
“雖然說好奇心害死貓,不過你應該不會連去看一看的勇氣都沒有吧?”
“做我們這一行,首要原則就是對什麼事都不要太追根究底。”
白嵐朝他攤開一隻手:“如果這段話說服了你自己,歡迎你把鑰匙還給我。”
“對於禮物,我向來是照單全收的。”
“那就好。”
話說到這裏,可以功成身退了。白嵐閉上嘴準備離開,卻被人一把拉住。
“等等,我還有個問題。”
裴去非伸手搭上他的肩,湊近他耳邊低聲問道:“那個討人厭的警察和藺雅言是什麼關係?”
“警察?”白嵐看著他,一邊推開他的手,“卡萊特·阿爾佛萊德嗎?”
裴去非煩惱地點頭:“你也不喜歡他,對嗎?他看上去和藺雅言十分親昵。”
“想從我這裏套取情報的話恐怕你要失望了。在我開始為藺總工作以前,他就和卡萊特·阿爾佛萊德認識了。我唯一能告訴你的是,藺總裁在私生活方麵非常謹慎,作為家族繼承人,他必須要挑選一個合適的伴侶。所以我認為他們的關係並沒有你想的那麼親密。如果給你這種錯覺,那一定是因為卡萊特·阿爾佛萊德本身是個狂妄自大、惹人討厭的男人。”
“對於最後一句話,我十分讚同。”
“那句話對你也一樣適用。”
“是嗎?那可真遺憾。”裴去非聳聳肩,“我還以為你會樂於有一個同盟者。”
“藺總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作為一個商人,藺雅言應該最清楚這一點。”
白嵐冷笑一聲,指了指手表提醒道:“你該出發了。”
褲子口袋裏恰到好處地傳來一陣有節奏的震動。裴去非無聲地勾起唇角,衝著白嵐微微一笑:“說的也是。我可不想錯過你們為我精心安排的好戲。”
“放心吧。”白嵐用一種意味深長的口吻答道,“你一定不會失望。”
裴去非瀟灑地朝他揮了揮手:“Aurevoir,monchéri。*”
待到白嵐的背影離開視線,他一下子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回到屋裏小心地關上門,然後從褲子口袋裏取出手機。
收件箱裏隻有一封郵件。沒有發件人姓名也沒有主題,內容則是一串雜亂無章的數字。
當然,隻要使用事先商定好的方式破譯的話,這串數字就會變成具有意義的信息。
花費幾分鍾時間破譯密碼之後,裴去非發現整封郵件隻有簡短的一句話:找到金佛。
“什麼?!”他差點叫出聲來。難怪藺雅言麵對他時總是一臉嘲諷的樣子!
不不不。不對。時間上太過巧合了。如果昨晚宴會上的是真正的“金佛”,那藺雅言所冒的風險實在太高,而且像他那麼高傲的男人,不可能半途而廢把麻煩推給別人。如果那不是“金佛”而隻是一出障眼法,那麼,真正的“金佛”到底在哪裏?他把自己帶進宴會究竟是什麼目的?所說的“禮物”又將會是什麼?
口袋裏瑪莎拉蒂的車鑰匙似乎異常沉重起來。裴去非仰天歎了口氣。
他有種預感,自己不但在不知不覺間踏入了藺雅言精心布下的一個局,而且還在其中扮演了一個十分重要的角色。
真是可怕的對手。
他想,腦海中閃過對方頭發淩亂、一臉懊惱的樣子,不由得微笑起來。
再可怕的對手也會有破綻。而把他裴去非設計進這個局裏,就是藺雅言最大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