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韶光腦門突突直跳，輾轉反側的在書房裏踱來踱去。自己倒是忘了，陸笙與師傅是多年摯友，常有書信來往。
    隻是不知，陸笙是否將這裏的所有悉數告知師傅了？他抱著胳膊，右手抬起輕輕揉捏著下巴。半晌，他側過臉朝著窗外喊道：“莫查，進來！”
    …………
    那雙湛藍色的眼睛凝視著葉韶光，亦如很久之前凝望淩軒一樣，深深地一鞠躬，轉過身淩躍空中，消失在夜色裏。
    葉韶光探出頭眺望了一眼冷清的院子，方才關上窗子。
    看師傅的樣子，八成還有很多事情不知曉。自己跟東宮裏的往來，斷然不能引起師傅的注意！
    且不論師傅是不是死忠於寧皇，單單是師傅的身份，身為徒弟的他便揣摩不到，一介世外隱士如何就牽扯到了奪嫡密謀的事上去了？即便師傅毫無私心，但也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現下所密謀之事發生！
    姑且…能瞞多久便瞞多久吧。
    …………
    葉韶光站在宗祠靈位之前，緩緩跪下，出神地凝望著父母的靈位。心裏默哀：葉氏一門三代忠良，李朝開國以來，葉氏多少同胞前赴後繼的盡心輔佐朝政。偏偏到了自己這裏，不但忠明不保，連自身的清白也保不住。終日處於寧皇身下承歡，男不像男，又非女身，形同玩偶，與之勾欄裏的小館相比，也實在磊落不到哪裏去！
    他咬著下唇，眼眸裏閃過一絲狠戾。像是在心裏同父母謝罪：逆子不孝，不能將葉氏一門的忠義繼承下去。既然決定要做了，便沒有回頭路。隻求二老能夠理解，他朝九泉之下，逆子必想列祖列宗請罪！
    “…梓欽！梓欽？”
    葉韶光眼底的情緒頃刻散盡，微微側過身看向一旁。太子李弘佑正欣喜地俯視著他，朝著身後的小太監點點頭，立即將銀盤上的東西呈了上來。
    銀盤上所放著的乃三頂束冠，各自造型不同，卻又皆非凡品，精雕細琢、金玉相交，即便沒在陽光下，寶光閃爍亦是讓人不可直視。
    葉韶光遲疑的望著太子，眼前的人一臉天真無邪，半天沒有暗地相見時的高深莫測與隱晦。他既欣慰又有些許難過，還不曾開口，便見覃儒擋在自己麵前推辭道：“殿下之厚愛，當真是劣徒幾時修來的福分，但這幾頂束冠未免太過於貴重，還請殿下收回……”
    太子哪肯收回，連忙表示葉韶光受的起。
    葉韶光呆怔的跪在原地，看著師傅擋在自己麵前替自己周旋，心裏莫名的有一股心酸蔓延過全身。
    多少年了，不論什麼事都是要自己親力親為，忽然有人替自己出頭竟是也讓他有些不適應。原來，自己還是有人在乎的…
    這種感覺……真好！
    但他的感動沒能維持多久，便被門口的通傳聲給打斷了：“寧皇駕到……”
    太子與覃儒也不再推讓，各自噤聲恭敬地左右分立在一旁。葉韶光依舊跪在地上，隻是默默地轉過身低著頭麵朝門口。
    那抹明黃色的衣袍漸漸出現在視線裏，他深吸了口氣緩緩的抬起頭，不待出聲，整個人便僵住了。
    聽不見師傅與太子的拜見聲，聽不見寧皇的朗朗笑聲，周遭的聲音全都聽不見，他的眼眸裏就隻剩下李弘羿身旁的淩軒！
    你就對他這般忠心？葉韶光毫不掩飾的直視著淩軒，對方頗有些不在然，麵色稍稍不忍目光看向一旁。
    束冠之禮可以不來，師傅之命可以不聽，偏偏……這個昏君前來，你便來了！
    寧皇像是看不見對方的失態，若無其事的掃了一眼太子近侍端著的銀盤，自顧自的結果身後王公公遞上來的羊脂玉冠，不由分說，走上前去便要幫葉韶光束冠。
    葉韶光不由自主的想要躲開，卻被王公公在身後扶住：“陛下親自為葉大人束發，這等福分可是李朝頭一份呢！”
    太子幾欲上前，身後的內侍牢牢在身後拖住他的衣袖，隻得作罷。覃儒站在一旁，亦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陛下…”葉韶光跪坐在地，目光閃爍不由又看了一眼門口的淩軒，顫聲推辭：“微臣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