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目41 第四章 須眉柔骨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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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我於次日起程,赴往漠北誅滅九毒邦,背負著血海深仇和奪回殘雪紅蓮的錚錚誓言踏沙而行。師父叮囑我,務必將紅蓮花取回,方不辜負他對我的一番栽培和死去的南宮族人的期望。
邊塞的天氣又幹又冷,狂風夾帶著黃塵漫天肆意。路,剛走完一半,我已是灰頭土臉,放眼望去,在戈壁的一隅有座酒鋪子,我不禁加快了腳步。
酒旗被風裹在木杆上,一閃斑駁的朱門緊緊地關著,也難怪,這樣人跡罕至的地方豈能生意興隆。
我重重地扣了幾下門,來開門的是一妙齡女子,通身一襲乍眼的紅色,袒胸露乳,舉止風流,生得一雙足以迷醉成千上萬男人的嫵媚丹鳳。
“客官,快進來!”她的纖手雖細,但拉起我來卻毫不遜色男人,我被她拽得一個踉蹌。
外麵的風吹得正緊,地上一盆炭火立即被寒風侵透,化為死灰。不經意的抬眼間,我發現在曲尺形的櫃台前竟然還坐著一個人,她黑衣著身,頭戴鬥笠,長長的黑紗遮住了她的眉眼。
幽暗的客棧裏,她呆若木雞地坐著,與整個夜色融為一體。
“直勾勾地看什麼呢?”我被一聲尖利的叫喊嚇了一跳。
是紅衣女。她端著酒壺,迎風擺柳地向我走來,“你瞧,這遮著麵的人都能讓你看得直眼,若要揭下麵紗還不把你的魂兒勾走了!”她掩麵而笑,笑得妖氣橫生。
“瓊兒,莫無理。”黑衣人淡然一句,除此以外,別無他言。
“知道。”瓊兒理了理耳鬢的兩縷青絲,沒頭沒腦地問我一句:“不知客官可是去尋九毒邦的?”
我淒然一笑,“去哪裏與你何幹?”
“九毒邦罪孽深重,在江湖上人人睚眥,來這等不毛之地除了去與她們秋後算賬,還能作甚?”瓊兒提起銀壺,將酒盅為我斟滿,“隻可惜山水輪流轉,當年風動武林的九毒邦邦主煉毒時毒性攻心,整個人大發狂性,邦中弟子幾乎遭受滅頂之災。如今九毒邦已淡出江湖,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就放著吧!”最後一句她說得鏗鏘有力。
瓊兒的手似暗夜裏的長蛇,恍然已爬到了我的臂腕上,柔柔軟軟。她盯著我的眉宇,四目相對的片刻我看見有電光火花從她的眼裏放射出來,勾魂攝魄。
“姑娘還請自重!”我站起身,霍地從背上拔出大刀,直貼在她的脖子上。
她支開我的刀,千嬌百媚的一笑,“我見你眉峰凝紫,是中毒之象。算了,當我沒說吧,何必動刀槍呢?”
我嗤然一笑。
我成日在秋霜居裏練武,豈有中毒之理,簡直是一派胡言。
(六)
夤夜時分,窗外飄起了鵝毛大雪,紛紛揚揚。二樓的客房裏寒氣凝重,我窩在貂絨的被子裏,輾轉難安。
門縫忽然被大開了一塊,白色的雪光一下子溢進來。我盯著房門,迅速摸起火折子瞬間擦亮,紙糊的窗格子上立即投出一襲黑影,飄飄然若鬼魅。
她見暴漏了身形,機敏地應了一聲,“是我,客官可需加被?”說著便抱著一張錦被款款而來。
是傍晚時坐在櫃台前的那個黑衣人。
我接過被子,狠狠地將其擲出門外,一直放在身邊的寶刀直逼她的腦門。
“交出殘血紅蓮,或許我會饒過你主仆二人一死!”我說得氣勢洶洶。
不錯,她與瓊兒,正是我要尋的九毒邦子弟。就在瓊兒為我倒酒的那一刹那,我驚奇的發現,在她袒露的鎖骨處,半裸出一條斑駁不堪的蜈蚣紋身。師父說過,那是九毒邦的最好標記。也就是說,方才我執刀恫嚇並非因瓊兒無恥,而是因為她們是我恨入骨髓的敵人。
此時的我趾高氣揚的站在黑衣女的麵前,一柄泛著寒光的刀直至她的額心。
可她並沒有像我想象的那樣會反抗,她木訥地立著,任憑淚水順著兩腮汩汩而下,最終在下頷凝結成一顆渾圓的冰晶。黑黑的麵紗下,我看不清那是一張怎樣的臉,是奇醜無比,還是精美絕倫。
狂風撕心裂肺的怒吼著,團團冷風吹開窗子卷進房間。黑衣人的鬥笠被驟然掀翻,她居然有著同采青一模一樣的容顏,我不敢想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局。手一哆嗦,雪影刀哐啷一聲跌地。
她拾起鬥笠,轉身欲駕輕功飛出,我用手去拉她的肩膀,長長的布條被撤下來。我清楚地看到在她的左臂上有一朵黑色的燙花。
真假美猴王的故事立即浮現在腦海裏,我想莫非黑衣人才是采青,那麼身在中原青華門的女子又是誰。“你到底是誰?”我的腦海裏立即浮現出多年前身陷火海的我被一陌生女孩救走的情景。她說她叫采青,被九毒邦追殺,隨師父逃往中原安身。
不知道什麼時候,瓊兒已經來到了我們中間,她似乎早就知道我的來意,冷言冷語道:“九毒邦僅此我們二人了,要殺要剮皆隨你!”
可在這時,我卻英雄氣短,什麼家亡血史,報仇雪恨全部拋擲九霄雲外,我的手再也無法將地上的刀重新提起。
但我終究是上當了,或許瓊兒早已在我的酒中下了毒,我隻覺得頭昏腦脹,腹痛不止,她們兩個人的身影在我的眼前開開合合,交交疊疊。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破曉,我微閉著眼睛,偷聽她們主仆的談話。
“主人,他果真身中劇毒。昨日我見他眉間泛青,趁倒酒之際,摸了他的脈象,竟氣若遊絲。”瓊兒煞有介事地對黑衣女說道。
有人接過話茬,“方才,我從他裏衣內翻出一枚羊脂瓶,正是裏麵的毒所致。看樣子,他中毒已非一日兩日,想必是那個老賊暗中算計,終是想一斬後患啊!”黑衣女的手一用力,將那枚羊脂瓶攥成粉末。
她們的話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師父怎能害我?他說漠北幹冷,那瓶子裏裝的是防皮膚開裂的胡蘭粉,每日衝服,可令肌膚平滑,是師父於我臨行前親自交與我的。
待我再要聽下去時,隻見那黑衣人忙打了手勢,瓊兒掩口不提。
而最令我惱怒的是,我竟然在昨夜和黑衣女同了房。睜開眼後,我的通身一絲未掛。
瓊兒在一旁咯咯地笑著,而她卻默默地出了門。
被搶奪初夜的我,惱羞成怒,想起身手刃賤婦,誰曾想衣物不知被她們藏到了哪裏。身體血液通暢,頭腦清醒,不見任何中毒之象,心下甚是奇怪。
黑衣人死得很突兀。
正午時,瓊兒大聲地喊我過去,我親眼看見黑衣女微笑著倒在瓊兒的懷裏,從此溘然長逝,香消玉殞。
九毒邦曾以奇毒名揚天下,精通藥理。據瓊兒所說,我所中的毒乃宮消散,無藥可解,解此毒法唯有與女子交歡,將毒性轉移。
黑衣女的舍己為人令我大徹大悟,她絕不是殺害我南宮族的禍首。我懷疑師父始終有事瞞著我,甚至對我心懷鬼胎,不然,我初涉江湖,未結下仇家,體內的毒又是從何而來?或許黑衣女說得對,是師父要毒殺我。可疑點就在我和師父之間到底有什麼陳年過往?我問瓊兒,她卻一言不發。
當晚,彌天大雪,天地間一片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