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回到中原的青華門後，我潛入那個這些年一直被我稱作采青之人的閨閣，果斷撕下她左臂的衣袖，裏麵裹著的是一段光潔如玉的肌膚。沒有疤痕，也就意味著她根本不是采青，她在騙我。
    “你到底是誰？你不是西域的采青對不對？”我扳著她的兩個肩膀近似嗬斥地質問道，目光一定比天雷地火還要犀利。
    外麵已有大批人馬包圍過來，師父坐在輪椅上，口口聲聲問我要殘血紅蓮。我淒然一笑，其實他們不知道，殘血紅蓮花早已不在這世上。當年紅蓮落入九毒邦手中，早就被摧殘成一灘爛泥。
    我歇斯底裏地問師父，“你教我蓋世神功，又為何喂我吃下致命毒藥？你要我遠征九毒邦，奪回殘雪紅臉是何意圖？殺死我雙親的又是誰？”我一步步地向他逼近，手不由得拔出雪影刀，又不由得按回。
    這一刻，與報仇相比我更需要一個真相。
    “爹！爹！”她已從裏麵跑出來，她居然喊他爹。
    她踉蹌的撲到師父的懷裏，“爹，不要再大動幹戈了，若是非打不可，那麼還請爹爹先賜我一死。爹爹已經失去了采青妹妹和娘親，難道還想失去拾紅嗎？”
    原來她叫拾紅。此刻她又一次為我說情，從我入青華門的那一天起就是這樣。
    當年，或許師父擔心有一天我會知道自己的雙親死亡真相，所以他扼住我的喉嚨想要斬草除根，可拾紅百般哭訴，最終保得我一命。還有那日在密室，她主動為我開脫罪名，讓我不至於受師父的懲罰。
    同樣為徒兒，可師父對拾紅百般縱容，對我卻嚴格有加。師父處處都順著她的意願而行，我終於知道，原來他們是父女，而我隻是南宮世家的遺嗣。
    這場迫在眉睫的大戰終究是被拾紅的苦肉計給平息下去，畢竟，這些年師父失去的人太多了。他拂袖喟歎，淚光隱隱，終於開啟了那段泛舊的恩怨往事。
    （八）
    二十幾年前，師父與一位女俠結為連理，兩年後喜誕一雙同胞姊妹，大女兒名喚拾紅，小女兒名喚采青，二人天生麗質，粉嫩可人。
    可好景不長，師父出遊江南時，結識一位納蘭姓女子，二人很快墜入愛河，致使師父移情別戀。師娘負氣帶小女兒采青出走，入了西域的九毒邦，幾年後承襲邦主，從此與師父全然不念夫妻之情，不共戴天，勢不兩立。她妒恨納蘭春桃，於是師娘在某個夜晚潛入青華門，用腐屍霜將納蘭氏毒害。中此毒者必定會爛去血肉，而腐屍霜的克星正是殘血紅蓮花。
    師父保存好納蘭春桃的屍骨，企圖盜取南宮族的鎮莊之寶。那夜，他們大開殺戒，而終是沒有奸計得逞，是師娘聞風後提前下手，盜取了殘血紅蓮花。她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讓師父與其心中所愛陰陽兩隔。當年采青隨師娘來中原的意圖正是在此。
    南宮府一戰，師父慘敗給師娘，他的下肢和左眼也因此全部致殘。
    而那時救我的人正是采青，她想要帶我入九毒邦，那時候她的娘親已承襲邦主，可她一口否定。怎麼說當年她參與搶奪殘血紅蓮也算是南宮族的仇人，她不想培養出敵人的子嗣養虎為患。
    采青無計可施，心懷不甘地隨娘親回到西域。
    後來拾紅得知我的下落，便去求自己的爹爹，也就是我的師父，收養我以作為對殘害南宮府的補償。
    起初他害怕血洗南宮府一事東窗事發，在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欲除之而後快，是拾紅苦苦哀求才讓師父罷手。而他真正的如意算盤卻是為了讓我有朝一日能代他誅滅九毒邦，報仇雪恨。他把殺我南宮族的禍事全部加諸到九毒邦那裏，打著為我南宮家昭雪仇恨的幌子讓我奪回他想要的紅蓮花醫治情人的奇毒。甚至杜撰出青華門不堪五毒邦追殺而逃亡中原的誑語，用以加深我心中複仇的欲望。
    師父一麵教我習武，一麵在我的飯食裏投放慢性毒藥。待到奪回紅蓮之時，正是我喪命之日。
    他到底是想落井下石。
    他們一直瞞著我所有的事情，甚至拾紅取替了采青的身份。也或許她本無意，是我認錯了人，將拾紅認作采青，她因愛我索性將計就計，把這一筆救命之恩的賬計在自己頭上。拾紅扯著我的衣袖百般解釋：“師哥……你知道嗎？當年南宮府大戰，你身陷火海，我在一旁是多麼地想救你，可是卻讓采青妹妹搶先了一步……”
    我望著拾紅，怔怔地，口裏有話卻如骨鯁在喉。
    這一世，拾紅和采青這一雙姊妹，皆用自己的生命詮釋了情愛一物。我忽而發覺，仇恨已在時光的隧道裏被塵垢掩埋，愛情之前，它竟是那樣地微緲，微緲得轉瞬即逝，滄海桑田。
    其實我早已放下心中的仇與恨，或許還有情。
    離開青華門的那日，滂沱大雨，我走在盤山小路上，雨水混淆了淚水，灑滿青衫衣袖。☪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