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後來采青就帶我去見了師父，她對我說，師父是一個極怪異的人，不但長相奇怪，性格也很難纏。
    去拜見師父的時候，采青一直用手蒙著我的雙眼，因為她擔心未見過世麵的我會被師父的醜容嚇到。我們過遊廊，穿花溪，光線突然暗了下來，是暗室裏。
    采青並未鬆手，直到師父咳嗽了一聲，她才將五指裂開一條小縫，沿著縫隙望去，隻見一位頭發淩亂，白須飄然的老者坐在一把太師椅上。他滿麵愁容，左眼完全成了一個黑黝黝的空洞，再往下看，師父居然雙腿盡失。
    盡管我有了心理準備，但仍舊不能自己地發出一聲尖叫。這一叫不好，徹底把師父惹惱了，他飛到我麵前，一隻幹硬的大手死死地拽住我的脖頸，我能感覺到他老人家正一點點地用力。
    “師父饒命！”我艱難地從牙縫間擠出四個字。
    他似乎毫無動容之意，身體雖極度殘廢，但他飛旋在我眼前，用恨之入骨的眼神掃射我全身上下的時候，我才幡然醒悟，他的確是一個武林強手。
    “師父！師父！”采青雙膝跪地，兩隻纖手扯著他懸空下來的褲管兒，“師父快放手，他死了，我也不活了，快啊，鬆手。”
    彼時的采青已泣涕成河。
    那一刻，我被深深地感動了，竟有淚水在眼眶裏徘徊。他死了，我也不活了。這句話成了我畢生的銘記。
    我看著采青，雙眸裏噙滿淚水，像一隻奄奄一息的小兔子在師父的手裏掙紮。
    頓時間，我覺得脖子被鬆開了。
    （四）
    歲月倥傯，如今我來青華門已十載。
    暮春時節，我站在這落花飄零的桃林裏，仰麵看如雨飛紅滿天起舞。我斜倚在廊柱上仔細溫習一本劍譜，有片片飛花迎風撲到我的藏青長袍上。
    “師哥，”采青笑語盈盈地從石子甬路上迤邐而來，“師哥，明早便起程征討九毒邦了，師父在正廳設了豪華宴席，準備與族中子弟一起為你餞行。”
    當晚，眾子弟喝得酩酊大醉，我沿著小徑回秋霜居的時候，忽覺得頭腦微暈，醉意朦朧。
    此刻已是夜過半，中天一輪滿月在臨近的池塘裏傾瀉下一池華彩。塘中有一水榭，四周藕花交映，都打著一個個尖尖的骨朵。我趁著酣興，一起身，仿若蜻蜓點水，徑直落到紅木亭榭上。
    水榭內有一石桌，桌上設有棋盤，我閑得無聊之際，順手拾起一顆顆棋子擺在棋盤上，當我迷迷糊糊地將最後一顆棋子落到棋局上時，一塊石板忽然劃開。
    原來這是一處通向水下的機關暗道，我起身展眼看向棋局，隻見一粒粒棋子拚成的竟是一個北鬥星形狀。
    密室通往水下，我摸索前行，才剛走出幾步就被一頂籠子罩住。籠子的柵欄是由黃金打造而成，奇硬無比，別說我打不開，就是能打開，這狹小的地方也不能使我施展功力。左右為難之際，卻聽得師妹采青呼喊我的聲音，“師哥！你快走！師父就要來了，一經發現是你，定會要了你的命！快走！”
    說著她嫻熟的去角落扭轉機關。
    金籠被打開了，我上前拉住采青的手，“走，咱們一起出去。”
    “不！”她仍舊勢力在原地，“你先走，我來求師父。”
    可我堂堂七尺男兒，豈有讓女孩子為我當替罪羊的，我一口否定了她，“男子漢，一人做事一人當，天塌了也不能讓師妹為我頂罪。”
    我到底是沒有扭過采青，她不等我回話便一掌將我打出洞外。而師父也風馳電掣地席卷過來。之後，采青完好無損地從裏麵出來了，果不其然，師父沒有咎其過錯，隻是責備她生性好玩而已。
    采青告訴我，在冰室裏有師娘的遺體。
    她說師娘早年逝世後，師父思戀異常，於是就開鑿了這一水下密室用來保存師娘的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