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四少……你怎麼不睡……”蘇明遠迷迷糊糊的架起眼皮，硬撐著坐起來。
    “沒……沒什麼。”慕容灃一驚，“你……你認識韓沛林這個人麼？”
    蘇明遠頓了頓“嗯，小時候的朋友，四少怎麼知道的。”
    “你說夢話喊得……我……他……他的名字。”
    “哦，吵到您了吧，對不起。”
    慕容灃一蹙眉，站起轉身。
    “四少！您認識他麼！”蘇明遠難得大聲說話。
    慕容灃點頭，不能告訴蘇明遠他就是韓沛林，慕容家在江南避難這件事永遠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一絲風聲都不能走露，“嗯。”
    “他……他還好麼？”
    “死了。”慕容灃踢掉腳下踩著的靴子，撩起被子蓋上，閉上眼。
    半晌，蘇明遠長歎一口氣，慕容灃轉過身望著他。
    “你那麼掛心他？”
    “這個平安符，是他送我的，他回北平的時候，祝我一世長安，沒想到……他先走了。”
    蘇明遠把床頭的平安符揉在手心裏，說到半截，慕容灃聽他聲音開始變調“別哭……”
    “我忍不住……”淚珠順著下頜打在被角，“我真的忍不住……沛林……沛林……”
    慕容灃沒提上靴子，一把抱住蘇明遠“不哭不哭…………”
    “怨不得我去北平找他那麼多次……我把北方都轉遍了……找不到他……找不到……”蘇明遠一頭紮進慕容灃的懷裏，“我早就應該知道啊！他回到北方是死路一條、死路一條……”
    “所以你離開錦衣玉食的家，孤身一人在承州教學？”
    “也不全是……我不喜歡那個家。”
    “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我跟他是同學，提起來我也挺難受的。”
    “四少，他葬在哪？”
    慕容灃搖頭“我不知道。”看著心疼，又把蘇明遠往裏擠了擠“咱兩擠擠成麼。”
    蘇明遠哭的直抽搭，半天沒回過氣來，慕容灃摟著他幫他順氣，打小就好這口，哭起來沒完沒了的，沒人哄著一時半會止不住。
    “都過去了，睡吧，聽話。”
    蘇明遠抱著慕容灃，壓著嗓子恩了一聲：“我要是起晚了，你叫我……”
    “知道。”
    “不許耍賴……”
    “好。”
    慕容灃把蘇明遠按在自己懷裏，過了好一會兒才睡著。睡著了又夢見小時候的事，再一睜眼，朝陽的光投進窗內，知道不能再睡了，看著表，怕誤了蘇明遠的早課，這次不能和小時候一樣耍賴了。
    拇指擦著蘇明遠的臉側“我怎麼就不敢認出你來，名字都沒變……模樣真變了。”
    小時候矮胖矮胖的，除了纏著自己就是忽閃著一雙大眼嗚嗚哭。
    現在怎麼纖瘦的成了這副樣子，這個頭也長的不矮了，眼睛還那麼大，下巴尖了不少。
    “沛林……”蘇明遠睜開眼，抓了抓慕容灃的皮衣領子
    “籲籲籲，可不能再提沛林這兩個字，上著課哭出來，你得讓學生笑話死？”
    “哦，那我不提了……”蘇明遠覺得有些尷尬“四少，昨天……我失態了……抱歉。”
    “人非草木，都是一樣的。”
    蘇明遠套了一件黑色的長袍，站在一邊係領口的扣子。
    “蘇老師教哪科？”慕容灃也提著風衣披上。
    “主教曆史，最近在幫忙開外語。”
    “我先回一趟公館……哦對了，蘇老師，要不然以後去公館住，那裏條件好一點。”
    蘇明遠驚訝的看著慕容灃，“我……不……不必了，嗬嗬，這裏挺好的。”
    “不好，你這身子骨怎麼受得住。”
    “唔？”
    慕容灃歎口氣，係好風衣出了門，蘇明遠知道他的脾氣一向古怪，也沒多說什麼，轉過身卻看見慕容灃給他的圍巾還掛在衣架上，就拿著圍巾追了出去。
    “四少~~！”蘇櫻換了身豔紅的旗袍，白貂絨上襖，嘴唇塗著血色的口紅，站在還沒化去的雪裏，妖嬈美豔的像一幅畫。
    “你怎麼在這。”慕容灃抱住蘇櫻。
    “那四少為什麼在這兒？莫非看上了哪個女學生？還一晚上都沒回來？住了一宿呢！”
    “你多想了。”
    “四少，你的圍巾。”蘇明遠清亮的男中音在兩人身後響起，慕容灃一個哆嗦，幾乎是推開蘇櫻的。
    “謝謝。”慕容灃伸手去接。
    “我家四少的圍巾怎麼在你這兒？”蘇櫻先接過蘇明遠手裏的圍巾，像是歎氣又像舒氣，看一眼慕容灃，又盯著蘇明遠看了半天，轉身上了車“但願我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