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爍閉口不答，雲淡風輕地行了一個禮，然後一臉平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閉目養神。
    鄭貴妃在眾目睽睽之下吃了一個閉門羹，裏子麵子都丟光了，氣得臉色大變，轉而向當今天子撒嬌道：“陛下，你看看……”
    “算了吧，爍兒本來就是那樣的性子，愛妃也少說兩句罷。”看得出來，司空爍在天子心裏還是有一定地位的，不然鄭貴妃的枕邊風都能活生生吹死他。
    沈奕免費看了一出好戲，此時正是心裏好奇的時候，忍不住發散思維，更加深入地思考問題。想當然了，天家狩獵這等大事，鄭貴妃能夠在後宮的一眾佳麗當中脫穎而出，陪王伴駕，天恩聖寵自不用說，更重要的是，這女人有手腕，有能力，畢竟，上有太後，前有王後，不過是一介貴妃，說白了，就是個妾，而且還是個出身並不怎麼清白的妾，不管是哪個時空的古代人，對禮樂製度都有一種近乎死板的盲從，鄭貴妃能憑一己之力走到如今的高位，確實令人不容小覷。
    “沈三……”
    “呃？”突然被點名，沈奕慌忙間趕緊拉回了自己的思緒，這才發現司空爍正不知為何板著臉，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瞪著他。“殿下有何吩咐？”
    司空爍收回前言，沈奕並不是灑脫，他是根本就不知何為謹言慎行為何物？麵對當今天子，居然還敢走神胡思亂想，真是膽大包天。
    “沈三，君父在問你話呢，發什麼傻！”
    沈奕這才如夢初醒，慌慌張張地起身行了一個大禮，恭恭敬敬地說道：“草民沈奕，拜見陛下。”
    “沈奕？”當今天子笑著捋了捋胡須，一臉和藹，笑麵虎一般，看不出真實喜怒：“沈家嗎？可是沈國公家的後人？”
    說起沈國公，就不得不提一下當年全盛時期的沈家，以及那個沈家家譜上最輝煌閃亮的名字。沈奕的太祖爺，這可是個傳奇人物，兩朝國師，曆侍三代君王，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打江山，相貌和人品樣樣不俗，也是沈家唯一的一個受封國公的先祖爺，自那之後，沈家漸漸成名發跡，甚至一躍成為了祁國京城八大家族中的一個。沈家老太爺含著金湯勺出生，受父輩庇蔭暫且不提，其人也完全繼承了先父能文能武的優秀基因，文采風流，武藝高超，入朝為官之後更是混得風聲水起，如魚得水，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最鼎盛的時期，其它七大家族的家主都唯沈家老太爺馬首是瞻。在當時的祁國，沈家是當之無愧的大家族，幾乎可以說是權勢滔天，沈家老太爺也是天下最炙手可熱的權貴人物之一，就連年少即位的當今天子，也不得不對沈家老太爺禮遇有加，初期甚至說是言聽計從都不為過。自古都言，富不過三代。果不其然，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沈家老太爺風光了大半生，於古稀之年壽終正寢，撒手西去，之後沈家就開始逐漸衰落，一天不如一天，祁國人評價沈家，甚至毫不客氣地稱之為一代不如一代的世家大族，輪到沈澤林執掌家主之位時，沈家早已是江河日下，勉強混跡在八大家族當中，再不複往昔的風光。
    到如今，當今天子竟然還記得有這麼一個沈家，簡直讓沈奕受寵若驚，也讓沈奕膽戰心驚。
    “回陛下的話，正是。”
    當今天子笑得更和善了，連連歎道：“還真有乃祖之風。”
    沈奕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上了。這句話可真是意味深長，畢竟，天子衝齡踐祚，當時即位的時候，正是世家大族和天家一脈權力鬥爭最激烈的時候，八大家族的幾位家主可沒少趁著天子年少，幹些什麼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事，其中手腕最雷厲風行的，就是沈家老太爺。沈奕還曾聽聞，當年沈家老太爺為了推行自己的政策和主張，甚至不惜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跟當今天子廷爭麵折，據理力爭，寸步不讓。先不說推行的政策是否於國家和百姓有利，就衝著目無尊上這一點，就足夠小肚雞腸的君王記恨一輩子，斬了你都是輕的。換到現代，你一個領工資的雇員竟然敢當著全公司員工的麵，直指領導的不是，這不是自己作死嗎？要是不幸遇上了小肚雞腸的領導，肯定會每天想盡辦法給你小鞋穿，最後穿死你。由此推斷，沈奕甚至都懷疑當今天子最後能君臨天下，重新執掌江山，就是因為成功熬死了包括沈家老太爺在內的幾位大家族的家主，所以說，能堅持笑到最後的才是真正的人生贏家。當今天子現在說這話，明顯是在幸災樂禍了，當然，也不排除其中還有幾分提醒敲打自己這個沈家後人的意味。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沈奕更是不敢大意，跪地伏身，恭恭敬敬地答道：“陛下謬讚了。”
    司空爍比沈奕更加緊張，因為沈奕於他來說，還有一絲特別的存在意義，所以他一直在分神注意著沈奕這邊的動靜，一看情況不對，馬上站出來打圓場，適時插話道：“君父，沈三是兒臣新收的幕僚之一，博學多才，環偉倜儻，不拘細行……”
    “爍兒你呀……”當今天子哈哈一笑，突然轉了話風，開口調侃道：“寡人不過是跟你的幕僚聊聊天，無傷大雅，看把你給嚇得。”
    “請君父恕罪。”真是關心則亂，司空爍知道沈奕是特別的，對他禮遇有加，很是看重，但竟然會如此方寸大亂，不管不顧，倒讓司空爍自己都覺得心驚。不過毋庸置疑的是，如果沈奕真出了什麼事，司空爍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全力救助，不遺餘力。
    “沈三公子也起來吧。”沈奕聞言，稍微鬆了一口氣，沒想到緊接著又是一個大坑：“這般聰明伶俐的沈三公子，剛才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連寡人問話的聲音都沒有聽見。”
    沈奕都快哭了，他剛才不過是因為太無聊，思想開了一下小差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至於這麼上綱上線的嗎？不過此時並不是他講理的時候，與其一味喊冤，倒不如直接表忠心來得有效。
    “回陛下的話，剛才沈某不過是想起了一則曾經在古籍上看到過的小故事。”
    “哦？”當今天子果真來了興致：“是何故事？不妨也說與寡人一聽。”
    沈奕態度從容地整了整衣衫，緩緩開口，道：“這則故事叫《鼻與眉爭座》。話說某一日，鼻子忽然覺得甚為委屈，認為一切香臭等味，全都是它先知曉，五官當中，若要論其功勞，當數第一，反觀眉毛，一無所用，憑什麼敢位居自己之上？眉毛不以為意，隻用了一句話辯解。”
    “是何？”
    沈奕敏銳地觀察到，當今天子的神色都變了，一臉嚴肅。但此時話已經說出口，更沒有半點退路，沈奕不得不硬著頭皮回答：“眉言曰：是則然矣，假如鼻頭坐上位，世上有此理否？”
    一語雙關。
    沈奕話音剛落，滿場皆驚，特別是鄭貴妃，幾乎瞬間就白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