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後，沈青聽著圍觀眾人毫不避諱的議論，氣得狠狠抽了隨身小廝一通鞭子，把人打得差點兒去了半條命，都還覺得怒氣難消。
    天家狩獵可不是一般人能隨意涉足的場合，意味著這也不是一般的機會，沈家三公子已然成了申王殿下的幕僚之一，自此以後，沈家會不會一躍成為申王一黨？這才是眾人眼下最關心的問題。
    “殿下剛才太過莽撞了……”如果換成以往，沈奕絕對不會跟司空爍說這些，畢竟身份有別，沈奕還是很珍惜自己小命兒的，但是剛才司空爍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仗義執言，讓沈奕頗為感動，司空爍為人還不錯，或許，他們之間還是能夠稍微培養一些友誼的。
    “這就是你執意要去向州城的原因嗎？”司空爍沒有接話，反而自顧自地另開了一個話題，牛頭不對馬尾，跳躍太大，以至於沈奕一時之間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
    “申王殿下，這……”
    “沈三，用你的話來說，咱們不是合作夥伴嗎？”沈奕滿臉糾結地點頭，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踏入了司空爍的陷阱：“這並不是什麼秘聞，有什麼說不得的？”
    “其實也真沒什麼大不了的。”沈奕長歎一口氣，裝出一副分外苦惱的樣子來：“殿下多慮了，沈某不說，不過是因為不知道該從何說起罷了。”
    前身對沈府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沈奕沒辦法揣摩，也琢磨不透，但是他現在對沈府，甚至於對沈澤林這位名義上的父親，都是無所謂的，沈澤林偏心得太過，沈奕早就對他喪失信心了，也實在親近不起來。
    “去向州城是沈某慎重考慮之後下的決定，無關其它。”
    “難道不是為了向某人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嗎？”
    司空爍這問題倒也尖銳，如果換了原身來答，或許還會覺得受傷，但是沈奕就不一樣了，他隻覺得好笑：“申王殿下說笑了，沈某這輩子並不是為了某個誰而活，與其說是為了向某人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不如說是單純地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
    瞧這話說的，沈奕自己都快給感動了。
    “哦？沈三的理想是什麼？”
    “輔佐一個明主仁君，開萬世之太平！”沈奕越說越來勁，渾身都開始熱血沸騰：“要征戰沙場，揮斥方遒，談笑間指點江山；要焚琴煮鶴，對月當歌，高唱人生得意須盡歡；要策馬江湖，縱情聲色，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司空爍終於受不了了，不耐煩地開口打斷道：“夠了沈三，不想說就算了，也不用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來糊弄本王。”
    沈奕尷尬地摸了摸鼻尖，他還以為自己說得很好呢，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人給拆穿了。“殿下，盛世太平，國泰民安，這才是沈某畢生所求……”
    “你在說什麼？”沈奕毫不掩飾地說出這番話，言外之意豈不是？司空爍頓時大驚失色：“非議當今天子，你不想要你的腦袋了。”
    憑司空爍這句話，就能證明這人有明主仁君的肚量和風範。沈奕無所謂地笑笑，突然單膝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臉上的表情依舊輕佻，但語氣卻是萬分慎重：“申王殿下乃天潢貴胄，言談舉止卻不帶一絲驕縱，能夠感民生之多艱的王爺，日後定然不會昏庸誤國。沈某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的手腕和能力，假以時日，您定然會成為一個明君。”
    司空爍大驚，那個位子雖然他肖想已久，但上有君父，下有太子，這話說出來可是要掉腦袋的：“沈三，你……你還真是……膽大包天！”
    沈奕聳了聳肩，笑得一臉坦然：“沈某明白。今天這番談話，出沈某的口，入殿下的耳，再也不會有第三個人知曉。”
    司空爍頓時語塞。一開始他隻是覺得，沈奕這人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子淡然，仿佛做什麼都漫不經心，令人捉摸不透，但不得不承認，沈奕的行事作風頗為灑脫，這份隨性，是位高權重的申王並不曾擁有的，所以他隻是有些羨慕而已。
    申王殿下似乎是有所觸動：“沈三，你的心思還真是難以捉摸。”
    沈奕自嘲地笑了笑，那一瞬間，年少的申王似乎在這少年郎身上看到了一種無以言說的宿命感，以及難以掩飾的哀傷。申王突然笑了，果然，要是這麼簡單就坦白心意，那也不是沈奕了：“沈三，收起你臉上的那副傻乎乎的表情，馬上要去覲見君父了。”
    沈奕點頭稱是，在司空爍轉身大步往前的時候，突然開口，小聲地說了一句：“若殿下有朝一日能榮登九鼎，沈某所求的自然會悉數實現，現在空談這些，又有何用！”
    司空爍腳步輕快，剛才的對話漸漸飄散在風中，無聲無息。
    狩獵場正中央，滿頭白發的天子端坐高台，正悠閑地品著杯中酒，眼神迷離。
    “拜見君父……”司空爍跪下行禮，恭恭敬敬地說道：“遲來片刻，還請君父贖兒臣怠慢之罪。”
    沈奕緊跟在司空爍身後，低著頭行禮，麵無表情。
    “免禮！”當今天子哈哈一笑，放下了手裏的酒杯，笑容爽朗，看得出心情不錯。
    就在此時，前方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千嬌百媚的聲音，不鹹不淡地說道：“其他幾位王爺早早就來狩獵場候著了，唯獨申王殿下遲遲不肯露麵，臣妾還以為，申王殿下又會找借口推脫不來呢！”
    眼藥上的如此光明正大，倒讓沈奕心底生出了一絲好奇，究竟是後宮的哪位寵妃這麼肆無忌憚，竟敢明目張膽地挑撥天家親情？剛想抬頭一探究竟，旁邊的韓知古適時拉了一把沈奕的衣袖，小聲吐出了三個字：“鄭貴妃。”
    沈奕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鄭貴妃會對司空爍這般爭鋒相對，也確實在意料之中。根據慶格爾泰給的情報，申王就是鄭貴妃和喬貴妃爭寵的籌碼，可惜白白連累了一個無辜的韋賢妃，或許這也是司空爍不願意過多參加天家聚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