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許許多多凡塵故事一樣，他們相愛了。
    其實愛情早就降臨，隻是藏在心中，不可言說，不敢言說。一日一道聖旨頒下命承穆戍守邊疆，一日一個狡黠侍童自作主張牽線搭橋，一日一壺白酒將青兮的情愫燒得滾燙……於是愛情洶湧而至，刹那之間，將青兮與承穆吞噬。
    相愛的伊始，總是火熱強烈，從黑夜廝磨到早晨，不夠呀，早飯、午膳，顧不得吃了，身體交合在一起，舍不得分開半刻，在床上來來回回地膩著，滿室的腥甜迷亂。直到傍晚，兩人洗淨身子，換好衣服，腦袋清醒了些，一回想自己沉淪欲望的放縱瘋狂，這才驚到似的麵紅耳赤。
    一相愛，就要分開。
    第二日青兮並未先去戶部點卯，一大清早，侯在徐府門外，親自送承穆出城。其他將領見到青兮，紛紛麵露錯愕——要知道，青兮與承穆的不合，基本是朝野之中人盡皆知的事情。可這一路上，應侍郎望向徐將軍，又或者徐將軍回視應侍郎的表情，哪有一點不合的跡象？如果不是兩人都是板上釘釘的男子，目光流連裏，簡直要惹人誤會來。
    出了城門，承穆握住青兮的手：“應大人，送到這兒就夠了，多謝。”在旁人看來，這隻是一個同僚之間禮貌的離別握手。可是青兮知道，承穆這一握，用了多大的力道。很緊，很沉，重得捏痛他骨頭。
    承穆在他手心裏塞了一樣東西，一路上青兮往戶部走，手攥成拳頭，始終沒有打開看。待到坐在桌前，他才緩緩地張開五指，視線落向那已被自己汗水沁濕的東西。也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一張紙條而已，紙上寫的字，端端正正，橫平豎直，遠不如青兮一筆行草的飄逸俊秀，但是，這端正的字，落進青兮眼裏，怎麼就這麼可了他心意呢？
    青兮忍不住笑了，春花似的明豔。真不曉得那呆子是怎麼寫出這六個字的，調情吧，偏拿如此正經的字體寫出，不是調情吧，怎麼看都透著些不正經。承穆寫的是：乖乖在家等我。
    “家？”青兮嘴角一咧，偷笑著，雙手撐住臉，孩子氣地自言自語，“徐承穆，你家還是我家啊，要是你家，我可不去。你那大哥、二哥還有你爹，一個個都跟爺似的，我受不了。恩，還是你來我家吧，我不嫌棄你個太高，腳太大，勉為其難地收你做老婆啦……”
    本來以為兩三月功夫，就能擊破北部遊牧民族的進攻，但是，戰爭最後持續了一年之久。糧草日見短絀，戰事膠著，兩方兵馬都疲憊不堪。年輕氣盛的拓跋孤架不住部族長老們輪番的規勸，終於退讓一步，與我朝議和。
    正值豆蔻年華的珮菀公主被派往和婚。承穆把她送給拓跋孤的前夜，那如花似玉的公主坐在帳篷裏，麵朝故土的方向，眼淚順著蒼白的臉頰無聲滾落。
    承穆無法安慰，坐在一旁沉默地陪伴。夜色漸深，承穆起身告辭，公主忽然抓住他的手按到自己胸上。
    承穆嚇得連忙往後退。
    “請將軍不要走。”公主仰頭，近乎哀求地望著承穆，“我知道我的身份，隻是一場戰爭的人質，一枚父皇丟棄的棋子。拓跋孤根本不在意我是否處子之身，但我在乎。我以後的命運，一眼便望到死亡，惟有今夜，仍然在我自己手中。徐將軍，求求你，我想把我的第一夜，給自己國家的英雄，而不是野蠻粗鄙的敵人。”
    承穆心中難過，跪下來，歉意地道：“公主，對不起，我已有愛人。”
    公主的眼淚無聲淌落：“就算是我這亡魂的請求，你也不肯施舍嗎？”
    “對不起。”承穆嗓音有細微的哽咽，他真的難過。但他心心念念地全是青兮，他不能允許自己摟抱著公主柔軟的身體，卻幻想著自己的愛人。這是對公主和青兮的雙重侮辱，“公主，我……”
    “好了，你不必再說。”公主搖頭，閉上眼睛，“我不強求你。你抱住我，吻我一下，好嗎。”
    承穆一頓，伸出手，安慰地攬過公主，在她額頭輕落一吻。
    公主歎息：“你的愛人很幸福，我很羨慕她。”主動地推開承穆，“夜色已深，徐將軍請歇息吧。”
    承穆起身離去。撩開帳篷簾子時，又聽公主低低道：“徐將軍，你為朝廷戍守邊疆，我為朝廷付出人生，隻盼這朝廷，當得起我們的付出。”
    承穆默然，半響後，淡然回答：“就算朝廷負我，我也會拚死守衛疆土，惟求百姓安居，天下康靖。”說罷，放下簾子，退出帳外。
    公主的聲音從帳篷裏傳出：
    “徐將軍真英雄也，珮菀深深敬慕。”
    出乎意料的，拓跋孤竟然十分喜愛派往和親的珮菀公主。據返回的使者說，珮菀公主很懂事，一點也沒嫌棄北方部落的野蠻粗俗，總是含著笑意，非常體貼地服侍拓跋孤。日子一長，拓跋孤還真對這位漂亮的公主動了感情，為討珮菀開心，允諾五年之內，絕不準他統率的部落進犯我朝。北方的危厄局勢，被一位弱女子用最柔軟的方式化解。
    承穆與青兮說起這節，忍不住感歎：“滿朝文武，還比不了一個珮菀公主深明大義。”
    青兮與他久別重逢，眼角眉梢全是掩不住的喜色，撒嬌地坐在他身上，與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聽他用深沉的語氣提及別的女人，心中不太痛快，掐著他鼻子說：“珮菀長珮菀短，我看你下次出征，該衝過去跟拓跋孤搶女人了。”
    承穆壓根沒動這樣的心思，承穆這樣說，他臉色一變，急忙解釋：“沒有！我怎麼會做那種事？我敬重珮菀公主，但愛的隻有你青兮一個！”
    他著急解釋，不經意便說出一個沉甸甸的字眼。雷鳴一般，砸進兩人心中。青兮瞧著他，眼眸似水，嘴角勾出一抹好看的笑意：“呆子，再說一遍。”
    承穆別扭地轉頭：“行了。”
    “再說一遍嘛。”青兮將唇往他臉上蹭，“好承穆，方才你說得太快，我沒聽清楚，來，你再慢慢地給我說一遍。”
    承穆在父親兄長的高壓政治下長大，多規矩少溫情，很不習慣說肉麻的情話。情急之下說出也就罷了，再讓他說一遍，實在要他的命。
    偏偏青兮又是不依不饒的性子，不停蹭著他，兩隻爪子往他衣服裏不安分地抓撓。承穆腹下一陣火起，呼吸重了重，用力按住青兮肩膀：“別鬧。”
    青兮也動了欲念，仰麵期盼地望向承幕，濃濃豔色令承幕呼吸一窒。他心中一軟，寵溺的話語下意識地從喉嚨裏發出：“好吧，我就說一次。”注視青兮，一字一頓道：“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