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躍的桃花妖坐在四百年前的銅鏡前。鏡光閃閃，在日複一日細致的擦拭裏，光滑明亮得新鏡一般。
    鏡中人有四百年前的眉目，清晰明辨。仿佛四百年，不過恰好是他吃完一串糖葫蘆，再執著簽子彎腰插在桃花地裏。直腰抬頭時，桃花未落一朵，青絲未凋半分。眉眼如昨，卻連“如昨”前的“依稀”二字，都是累贅。
    他未老，未死，未傷。眼角眉梢四百年前就是這個樣子，四百年後，還是一個樣子，何來的依稀，何改的，玲瓏心思？
    ——
    魔族執起桃花木的梳子，攬過桃花妖長發。
    “青然，他會在瓊宴上。扮成酒侍的模樣，你才能進去。”雪魍離聲音很低，笑意若有若無。
    “雪梨，你去不？”青然轉頭。雪魍離指尖不穩，才攏好的長發又披散桃花妖滿身。
    ——
    “我……自然要去。”
    桃花妖扯扯雪魍離衣角，困惑：“那，你怎麼不扮成酒侍？”
    雪魍離忽然低頭，替桃花妖攏好“偷”來的酒侍製衣。狡黠地挑眉，“因為魔族，就隻有一人的請帖啊。”他再細細攏起桃花妖的長發。
    一梳，一梳到尾。
    次梳，一梳到尾。
    再梳，一梳到尾。
    ——
    梳子從發間滑過，恰風過平湖。桃花妖莫名覺得熟悉，像有誰，也曾執著這樣玲瓏的梳子，從誰的發上執意地梳到發梢。從頭，到尾。他皺著張奶包子臉苦苦思索，卻始終想不出，那個人是誰。
    是誰呢？
    青然是隻豁達的桃花妖，想了片刻想不出，就釋然了。索性將彎彎的眼撐得溜圓，和鏡子裏的桃花妖青然大眼瞪小眼。
    ******
    前朝，主上昏庸，民不聊生。
    元帝塵遠笙順應天時民意，揭竿而起。初，自號曰【啟】，世稱【啟王】。將軍戴顧羽披堅執銳，所向披靡。不過十年，盡克玄泠江山。
    獨剩一座城池久攻不下。其名，離城。適時，戴將軍微恙，不曾應敵。
    “啟王空口無憑，何以護我離城洛氏一世長安，百世富貴？！”啟王塵遠笙，卻自入離城。暗地裏見了離城洛城主，才曉得敵人不過是個貪婪無度的惜命人。
    “聽聞城主長女冰雪毓秀。”塵遠笙心底冷笑。可惜，是個石女。
    “將洛小姐，配給本王的戴將軍。戴洛兩家結好，洛城主可滿意？”
    ——
    離城克，再未損一兵一卒。
    病中的戴將軍披甲執戟，乘青馬而臨。
    有人卸甲，有人接戟。玄泠後來的護國將軍被套上大紅鮮衣，迷迷糊糊地推開重門。他的啟王微笑著給他扣上衣前暗紋袖扣，微笑著，把他送到重門前。
    ——
    所謂伊人，庭前花央。
    重門中人背對他的青絲垂落，漾花了戴青然的眼。洛家長小姐削肩瘦影，天可憐見。
    身形拘僂的老人執著小巧的梳子，順順當當地梳著那頭長發。
    “一梳梳到尾，白發當齊眉。”
    “二梳梳到尾，願同塵與灰。”
    ……
    女子發髻繁瑣盤起。
    女子風冠高高戴起。
    女子回眸，瀲灩水光的眸挑起。她說，夫君。
    ——
    原來他戴青然有妻子了。
    白發當齊眉。
    願同塵與灰。
    一梳。複梳。再梳。
    從頭到尾。
    ******
    “天上的酒侍是什麼樣子？”看著四百年不加約束的頭發編起，壓平，雲卷般層層疊在顯得分外玲瓏的腦袋上，青然好奇。
    雪魍離把眼前人的發尾盤成塔尖，簪上最後一根暗簪。他回身，取過一盤花膏和丹青。擒了支筆，筆的毫毛，是淮衾王府裏最好的毛裘子上剪的。
    他從袖裏取出塊指甲大的物事，小心地展開。原是張精巧的人皮麵具，薄如蟬翼。
    麵具覆貼，有薄薄的涼意。青然朝鏡子一瞅，樂嗬嗬地發覺除了輪廓，自己都認不出來。
    “雪梨，這麵具好玩。”
    ——
    雪魍離起筆，筆尖沾了墨青和膏體，在青然額間——麵具額上，落下第一筆。
    “雪梨，天界酒侍慣是這樣玩？”
    雪魍離落筆很快，青然的半邊額頭和左頰已畫滿別致卻晦澀的塗紋。
    “是，都是這個樣子。”
    ————————————我是作死的分界線————————————————
    可以說卡文了麼。。。。
    這裏的劇情一完，本故事的2/3or1/2就完了～可以說是標誌性情節了啊啊啊啊。。。
    所以。。。再分一章。。。明日補全（別信作者的鬼話ＱＶＱ）
    至於明日。。。洗手焚香，淨身更衣，小生方敢執鼠標開網，敲鍵盤落聲，任性地堆一個——裏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