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拉著行李站在第二航站樓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三個月了。我的頭發比之前更長了一些，眼神也有些遲鈍，但仍舊在尋找著我手上這張票據標明的航班信息。這次如同一年前踏上的旅途一樣，我一個人，切斷了和所有人的聯係。可與之不同的是，那一次我是為了要找到他，而這次，是為了要離開他。
    因為我頭痛的厲害，也不願再盯著閃光的大屏幕字裏行間地看，所以我去詢問了工作人員，她告訴我離飛機起飛還有兩個半小時，我可以先去休息室裏等。
    坐在軟墊上，還有點不舒服，隻好來回扭動身子，這期間甚至還吸引了對麵一個穿著阿瑪尼腆著大肚子的中年男子的側目，我這才安靜下來。
    安靜下來想地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我到底為什麼要離開他。固然是因為他犯了那個致命的錯誤，還是隻是我一意孤行地想要逃開？由於這始終是我主觀意識的想象，所以到最後，還是會偏向自己一些，把那些該有的不該有的罪名全都扣在了伍澤森的腦袋上。
    從我做了這個決定開始，我以為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麵了。
    讓我想想，把我們歡愉的時光送進抽屜裏的最後一把鎖，是什麼呢？
    大概是那晚醉酒之後的麵麵暢談吧。
    我和小北的頭靠在一起，董浩在我們麵前跟隻猴子一樣跳來跳去，把我們逗得咯咯笑。期間酒店的老板還來找過我們一次，說旁邊的客人投訴我們。如果不是我和小北攔著，估計這酒店第二天就要上拆遷新聞了。而伍澤森呢，我恍惚記得他的手機鈴聲響了，然後他看了眼屏幕，親吻了一下我的額頭，拿著手機走了出去。
    再之後，我隻記得第二天從我醒來的那個瞬間，什麼都變了。
    “……喂？”我眯縫著眼，從伍澤森枕頭下麵把我的手機拿出來。
    因為沒看來電顯示，也不知道打來的人是林叔。“十月，你沒在家麼？”
    “林叔~我和伍澤森在外麵玩呢，怎麼了？”
    “你……”林叔停頓了一下。“你趕緊回來一趟。”
    他的語氣比平時嚴肅了許多，再加上晨風從窗子裏滲進來，我的腦子漸漸清醒過來。
    “你和我媽怎麼在國內？不是陪我姐在英國過麼？”
    電話那頭沉默了良久。
    “十月，你媽媽她，不行了。”
    我順手從旁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雜誌來看，封麵正好是當紅的男明星，眉眼之處跟鄧常一有點像。我忽然想起來我還答應過他要陪他一起去麵試，現在看來我也是個不守信諾的人了。
    我還記得去年過年的時候，伍澤森穿著那件傑克瓊斯的風衣，站在我的樓下。那時候我不確定自己對他有沒有感情，但我打開窗子，看到他抽著煙，學著大人的樣子衝我揮手的時候，我有點想直接跳下去的衝動。
    我苦笑了一聲，把雜誌用力地翻到了最後一頁。
    當時我的表情是怎樣的呢？是否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把嘴努力張地老大，然後哭天喊地地流下眼淚？
    答案是沒有，我隻是下意識地去握伍澤森的手，把他的手握地緊緊的。
    “怎麼醒這麼早？”他揉著惺忪的睡眼問我。
    “伍澤森。”我扭過臉去看他，他說我當時的表情嚇壞了他。我沒有哭，更沒有悲傷，那是一種更深層的，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情感。
    他反手握地我更加緊，我想他已經猜到了。
    在沒有叫醒小北他們的情況下，我們一路趕回了G市。想想伍澤森也是辛苦，他一邊把車開的很快，一邊又要照顧我的情緒。我甚至連衣服都沒有換，披著酒店的白色浴袍，仿佛在拍一部公路電影一般。車速很快，而我又不願意關上車窗，伍澤森每次把車窗搖上去，我都會再搖下來，如此重複是因為我的腦袋已經裝不下別的事情。我隻能讓涼風狠狠地衝擊著我包著厚厚繭層的腦袋，這樣才不至於徹底倒下去。
    即便是趕到了醫院，看著亮著紅燈的急救室，我仍然不相信在裏麵的會是我媽媽。她從未透露過任何關於她得病的消息，其實這兩年她一直往返國內外隻是為了尋求更好的治療方式。而我竟然不知道，還相信了她所謂地陪林叔一起出差的借口。
    “醫生，我媽媽會死麼？”
    我開口問這話的時候，像極了五歲的小朋友。
    而醫生給我的回答，就像是一個壞了的變形金剛。
    “我們已經盡力了。”
    媽媽最喜歡的一部電影，是MIriam的《偶然與巧合》，以我當時的年紀，必然看不懂這個電影在講述什麼，我隻是覺得很無聊，也不明白為何媽媽為什麼會鍾情這部電影。我記得她當時隻跟我說了一句裏麵的台詞。
    “人越是不幸，生命就越能活的偉大。”
    當時的我隻把它當做是爸爸去世後，媽媽所找到的一些心靈慰藉。
    而後我遇到了伍澤森，我對它有了別樣的解讀。我們兩個的相遇就很偶然，也是在無數個巧合下，我們的步伐才能一點一點並攏，一點一點合拍。
    現在我手上的這本電影雜誌，剛好有幾頁的位置給了《偶然》，我在翻看的過程中有個背著吉他的男孩在我身旁停留了很久，他戴著鴨舌帽，看起來年紀還不是很大，隻是簡單地像是自顧自地說了一句我也喜歡這部電影，然後就踱步離開了。
    我笑了笑，又把雜誌合上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我很想控製自己的眼淚，可他們就像拉開了栓一樣不受控製。
    林叔愁眉苦臉的，和平時整潔的樣子還是有些出入的。“你媽媽她不想讓你擔心，她想讓你盡可能地快樂的生活。”
    “可是她為什麼要先走呢？”伍澤森在我身後支撐著我，我敢打保證，如果他稍稍往後退一步，我整個人就會摔在地板上。“為什麼要拋下我呢？”
    “你媽媽她已經很堅強了，我們也一直在尋找更好的治療，可是……”林叔說到這裏也有點情不自禁。“你媽媽她昨天晚上給你們打了最後一通電話。”
    “什麼？”我隻記得喝醉了，其他什麼都不知道。我趕緊拿出手機來查看，可通訊記錄裏並沒有任何我媽媽的來電。
    林叔拿出媽媽的手機給我看，她最後一通電話，打給的是伍澤森。
    我立即扭頭去看他，伍澤森也有些慌張，他掏出手機來查看，確實有這一通未接來電。
    “你為什麼不接我媽的電話呢？”我的語氣有些蠻橫。
    伍澤森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我。
    我猛地從他手上把手機奪了過來，然後看到了幾乎是在同一時段的另外一個電話號碼。我完全沒有猶豫，點開那通電話撥了過去。
    “喂？”
    這個聲音，我聽了都有點惡心。
    我拿著電話，不明思議地盯著伍澤森的眼睛，可我一點愧疚感都看不到。
    “伍澤森。”我不知道臉上已經有多少條淚痕了。“你他媽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