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將登太行雪滿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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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風宴筆試開考,多年不考試的傅青棣又再次重溫一卷定終身的歪理,不過好在其中大部分內容類似於原文默寫,少數卜文分析在青華那兒有過演練,故而難度不大。
    等到黃昏時放榜,傅青棣踮腳探頭,終於在中遊見著了自己的名字,同時遇見因第一輪未過而被趕出大會的學子,貌似那些人裏頭就參與戲弄傅青棣的女孩子,正通紅著臉詛咒她憑關係的絕對過不了第二關。
    確實,第三日的實戰考核對傅青棣而言難度委實大,算準的概率比不準的還要高,真不知道她是怎樣做到的,而青華則阻止她企圖測算明日可否通過的卜卦,說是非到特殊時刻,卜師不會去花費精力開決定性質的卦文。
    也便是如今她才知道卜師的一個禁忌,禁止測算本人的運勢或未來。
    臨時抱佛腳雖然沒有任何用處,但青棣還是熬夜開了一晚上的卦,直到她算出明天太陽不會升起,抬頭時就看見朝陽破窗而入。
    果然是落榜的命啊,傅青棣歎息著搖頭,既然爭不得就此放手吧,現代性格決定她此時的輕鬆,收拾收拾衣裝起身趕往大會,或許她想去看看的隻是尹淵,對自己反倒未抱以多大的希望。
    多麼像是不學無術的少女參加考試不過是為了看一眼酷酷的監考老師,傅青棣一路小跑去往百川閣,耳邊的嬉笑嘲弄自動忽略,等到邁入百川廣場的坎兒,其熱鬧著實嚇了她一跳。
    不見尹淵的身影,反倒是卜師全都站在了廣場上,有些卜師身邊圍了大群的學徒,有的不過三三兩兩,這是考前在拉近乎了,傅青棣完全沒有那個興趣,遂靠在牆壁窩著,心想尹淵是嫌這裏吵吧,能去哪裏,難道又去蕩秋千了?
    想到這裏不禁要笑,她摸摸手腕上的銅錢墜,這玩意是否能保佑吉祥如意她不知道,可是帶著安心些,也算是種無妄的寄托。
    約莫半個時辰後,長角轟鳴,提示剩餘八百學徒站隊候考,那架勢頗有軍訓範兒,傅青棣仍站在偏角落裏,眼風直往百川閣內瞟,再聞一遍角鳴,百川閣八門同啟,尹淵還是前日那身紅裳,身上配飾倒摘了不少,輕裝上陣。
    青華似乎顧忌著妖卜的聲威,說話都不自在,揚聲道:“請各位前輩挑徒——”
    其實在正式開考前就已經可以開始挑徒,包括考試進行中亦是可以臨場來挑,現下情況就導師挑走了部分學徒,據青華說那是內門子弟中血緣關係所致,還有是先前熟識根底的師徒直接跳過統考。
    像浮苓,青華萬般可惜地轉告說原本浮苓能收她作徒弟,可惜現在浮苓手下有一親傳弟子,如今隻差名分而已,再輪都輪不到她這裏。
    話雖如此,傅青棣心裏還是挺暖的,浮苓導師人很好,刀子嘴豆腐心,真是青棣在江南小鎮的堂哥一樣,心意到了卻力不從心。
    此次提前挑的居然有百人,某一卜師非常發毛病的一口氣選了二十人作徒,每個導師此生能收的不過二十人,那卜師算是把這輩子的弟子都選走了。傅青棣認出被選的有當初綁她在北苑的頭頭,那姑娘掃了一眼下頭的學徒,姿態傲慢。
    “哼,還不是靠一點兒破天賦和爹娘的地位,傲什麼傲。”傅青棣身邊的考生小聲道,不滿的還是很多嘛,傅青棣苦笑,看來不論古代現代都有這樣的成分存在,不過看那姑娘卜息不錯,對於她們這些吊車尾也隻憤憤的份。
    人數又減,剩下的繼續卜師大會,尹淵再次平鋪卜息,手中接過三張薄紙,照著第一張念道:“第一考,占國運。”
    傅青棣分明看見尹淵不耐煩的快速翻過這一張,確實,這第一考就是純屬過場,做給大煜和大兆的使者看的,傅青棣用丟硬幣的方法丟出個銅錢,順手在眼前的紙上寫道:“吉”。
    心裏根本沒有想哪邊是吉哪邊是凶,不算謊話。
    這是尹淵那本書上說的,卜師的竅門。
    “第二考,占生死。”
    因靠前的關係,傅青棣明顯聽到尹淵的聲線略變,隨即皺起眉,百川閣一扇門內走出兩名侍女,一托漆案上擺一幼嬰,另一位手握短刀,雙雙拜在尹淵麵前。
    “請卜算,這嬰孩接下來是生是死。”青華臉色亦是難看,往屆從未出過這樣的考題,而他手裏的答卷上分明寫著:
    死卦。
    待在下頭的子弟大多已經開卦,傅青棣完全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去占,還丟硬幣、算生死?!
    雖然其後青華解釋說這那嬰孩天生患疾,活不過十歲,可難道就因為一卦而要去殺生,連給這孩子一次成長的機會都不行。哪怕隻有十年的期限。
    她呆呆愣住,開玩笑,這是什麼世界,這些人沒有經曆過死人嗎?親人溫暖的身體寸寸冷去,埋入黃土,每年清明去掃一次墓,讓紙煙隔絕陰陽,灰白相片裏的人還是有血有肉的模樣,活著的人也是有血有肉的模樣,十年後誰變成殮骨人,誰成了斷腸魂?
    隨隨便便一個孩子,生死隻為一卦,真是瘋狂。
    傅青棣傻了,她胡亂在紙上寫了個“生”字,目光牢牢盯住百川閣台,她看見尹淵沒有去取那把刀,而是抱著那嬰孩,當身邊的考生歎道:“幸好是生。。。。。。”時,忽然用袖子捂住那孩子的口鼻!
    “啊——”驚訝從前排傳來,與此同時響起的是嗚嗚咽咽的哭聲,等到那聲音漸弱,青華才顫著嗓子道:“本回死卦。”
    尹淵抱著那沒有啼哭的孩子轉入百川閣,等他出來,數百學子的目光,已經是毫不掩飾的怨恨。
    第三考是什麼傅青棣已經不想去聽,好像是占一個人的生辰八字,傅青棣隨便寫了“命不可測,事在人為”這樣的卦辭,草草交差。
    哈,破考試,落榜又如何?
    傅青棣心裏冷笑,結果明天才出,她不想聽,今天晚上就可以收拾包裹走人。
    ***
    然而傅青棣沒有走成,當夜她就和青華被押解到百川閣內,罪名是泄露考題。
    上弦月,風過百川閣,其聲幽咽。
    他們這罪來的實在荒唐,傅青棣被弄得一頭霧水。
    她一進門都被喝令跪下,原本是不願的,還是青華拉著她才跪,如今百川閣內的架勢都要趕上三堂會審,傅家的大家長都在場,貌似還有幾個比較厲害的卜師,不見尹淵,青華傅青棣看著這般格局,真是給攪糊塗了。
    “你自己看看!”青華的師傅長胡子老頭丟下幾張紙,那正是青棣的答卷,隻聽他斥道:“青華,你護著這師妹是你的事情,你未免做的太過了。”
    青華撿起那幾張紙,在青棣的答卷後還有答案標注,第一題自然是“吉”,第二題是“死”隻是後麵被朱筆劃掉,第三題居然是“天子之命,無掛可算”。
    “什麼,那卦是天子卦!”傅青華大吃一驚,天子卦卜師不能算的,算出來也是錯,他們隻能找出紫微星而不能預測走向。
    “天子卦隻有卜息上成的卜師的才能感應,本次考試統共才有三人寫對,而其中就有這丫頭!”白胡子師傅大怒,“她的卜息微弱之極,這次考試隻要答對兩題才可過關,你有心幫她也不至如此!”
    傅青棣腦袋嗡嗡作響,這是什麼要命的運氣?她哪裏知道那是天子卦,而且這些人腦子都和她一樣傻了麼,舞弊也沒有這樣舞的,這種答案誰會去寫,要挑也挑前麵的。
    “哼,而且有人作證,這丫頭根本一卦未開,她憑什麼知道答案。”
    得了,這才是重點,原來有人告發,還誇大了點效果,傅青棣暗自冷笑,好,這下跳進黃河都洗不幹淨了。
    “青華,你隨我來。”盡管青華在竭力辯解,但他師傅已經不願在此丟人,喝令青華就出了門,與其說是拉著出去,不如說是揪著出去,隻聽見青華回頭大喊:“青棣,別認,這是陷害!!”
    我當然知道陷害,反正我也不差這點陷害。傅青棣搖頭,跪直腰板道:“青華沒有漏題,我解釋不清這答案,全都是碰巧。”她實話實說,毫無懼色。
    “好好好!一個兩個都是這樣,來人,帶她下去反省反省。”傅家大族長臉色鐵青,這下傅家的名聲算是徹底臭了,還是因為青棣這外門丫頭。
    還有那個陰魂不散的妖魔。。。。。
    穿越劇居然變成清宮刑法示例劇,傅青棣身上有些發寒,她們不會真的要對她用刑吧,明天就要走人了今晚就求放過行不行。傅青棣心裏嚷嚷,打著哆嗦半句話都沒能說出來,那兩個架著她走的傅家子弟帶她走了好長一段路,穿過大片黑暗,樓梯轉下,似乎是地下室。
    噼噼啪啪的開鎖聲,傅青棣尚未反應過來就被人從後頭猛地一推,跌入地下間內,再回頭時大門已關,“砰”的落鎖砸出好大聲響。
    原來是關禁閉,傅青棣暗暗鬆了口氣,她不怕黑,況且這裏還有蠟燭,唉?蠟燭?
    傅青棣慢慢站起身,這才察覺身處的是不大的封閉式的四方空間,有點像古裝劇的天牢,隻有張桌子和矮榻,桌子上是盞油油的燈燭,而榻上,已經躺了個人、不,兩個人更貼切。
    “哇——”一聲嬰啼劃破寂靜,傅青棣嚇得氣都不敢出,盡力去適應光線微弱的暗室,而那躺著的黑影似乎無聲無息。
    靠在枕邊的嬰孩又哭喊了一會兒,突然那影子動了動,本蜷縮埋著頭顱的姿勢不改,隻伸出隻手去捏了捏那嬰孩的鼻子,又抬起手在孩子眼前晃了晃,那娃登時就不哭了,小小的手包住對方的食指,抓住不放。
    “你、你們好。”傅青棣覺得自己簡直腦短路,極不和諧的話響在極不和諧的畫麵內,引的那人嗯了一聲,正是這一聲單音,傅青棣斷定此人便是尹淵。
    “尹。。。。。。尹淵你不舒服嗎,怎麼在這裏?”傅青棣小心翼翼邁了過去,完全忘記自己也關了進來,順著燭火光線的轉變,傅青棣也認出那小嬰兒的樣貌,“這不是,那個孩子麼?”
    許久不聽回答,傅青棣懷疑尹淵是不是睡著了,然悶悶的一聲傳來:“恩。”
    傅青棣心忽然輕鬆不少,她站在床頭看那孩子流著口水咬著尹淵的手指和啃冰棍似得,她歎口氣道:“我就猜你不會殺他的。”
    “什麼?”尹淵總算說了句人話,聲音不如白日裏清朗,有幾分沙啞,
    “我看過你寫的書,上麵教了很多,恩~取巧的手段,你還說卜由心生,事在人為,一道考題決定生死,我是不會願信的。”傅青棣覺得自己肯定魔障了,其實她不過是受驚嚇過度想找個人說說話平定心緒,這裏就一個隻會哭的嬰兒和他,不著他找誰。
    尹淵從陰影中抬起臉,眯起眼前去看這嘮叨的女子,忽然道:“我是不是聽過你的聲音?”
    “啊,”傅青棣頓時紅了臉,徒生尷尬,“是,你記性真好,我那天在泡溫泉,你看這個,”她推上自己的袖子,露出那銅錢墜子,“我本來像還給你的,可惜沒找到人。”
    “哦,那天我在前門等,也等了半天。”
    “。。。。。。我走了後門。”傅青棣抹額,“好吧,不過我們又碰到了,你為什麼在這兒?”
    “你為什麼在這兒?”尹淵反問,他現下隻露出個腦袋,其他地方像個大姑娘似得用被子包裹住,傅青棣心道他也太緊張了,難道自己還會吃了他不成。
    “我啊,我被告說舞弊,結果就關進來思過。”
    “巧,我也舞弊給關了的。”尹淵表示意外的理解。
    此時的尹淵完全沒有百川閣前的架子,又成了秋千下的小書生模樣,解釋道:“這孩子已經被下過藥,我當時隨身帶了些救急的就給他喂了,誰知還是給他們查了出來,我本來是要跑的。”
    “那你為什麼不跑?”傅青棣又問了個傻問題。
    “因為我也被下藥了啊。”尹淵心道這真是個笨丫頭,難道真的以為自己這樣裹得嚴嚴實實的隻是習慣使然不成。
    傅青棣嚇傻了的腦袋終於回過彎來,緊張道:“你沒事吧?”居然用手戳戳小娃抱著的那隻手,體溫低的可怕,她頓時又亂了,“你有沒有出血,我沒學過醫術啊要我喊人嗎?”
    尹淵抽回手縮進被子裏,歎道:“我們是被關黑屋,他們要的就是這效果,你也不需要會醫術,這是寒症,我捂一會兒就好了。”又補充道:“要不你幫我哄哄這娃,他老是哭。”
    果然,離了大冰棍那嬰兒真的哭了,傅青棣在現代有幫人看房子帶孩子打工的經驗,抱起娃娃就哄,咿咿呀呀去逗他,這下尹淵更睡不著了,對著她道:“你叫什麼名字?”
    “傅青棣,青色的青,棠棣的棣。”傅青棣搖晃著小娃答道,伸出手點點小娃紅紅的鼻頭,“那他叫什麼?”
    “他沒名字,我也頭回見。”尹淵縮在被子裏回答。
    “那他是你撿的,姓尹如何?”向來不善口舌的傅青棣此刻話也太多,她不怕黑,可靜默的黑還是很難受的,尹淵倒也不厭煩,搖頭道:“不好,跟我尹太晦氣,別跟我姓。”
    傅青棣剛想問為何,尹淵已經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向裏挪了挪,騰出些位置。
    又停了半晌,忽然道:“青棣,明天你出去也別跟人說在這兒碰見我,”頓了頓,接道:“按卜卦來說,我命盤太煞,遇見了,不是好事。”
    白燭默默燃著,爆開燈花,滴下蠟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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