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獨有鳳凰池上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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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青棣閉門造車足足造滿三個月,易經變著法子編口訣找規律的都給它吃了下去,基本銅錢開卦法也都練的差不多,就是準確性爛的可以,十有八九是靠蒙。
    真不知道青華他們的占卜就跟天氣預報似得,說刮風就刮風,絕不帶差。
    日子便是這樣在一天天昏昏欲睡的背書和七零八落的占卦中度過,等到傅青棣蓬頭垢麵從書堆裏抬起腦袋,黃曆已至,清風拜師大會近在眼前。
    青華為師妹想盡辦法走近路子,可族中沒那個卜師願意收靈性如此低劣的弟子,來日要是放她出去混還不有辱師門,臭的是自家名聲,為此青華碰了不少閉門羹,現下正焦急從外頭打聽消息。
    或許因為青華是二族長的親傳弟子,亦或是青華相貌堂堂容易招女子傾慕,某日傅青棣難得想要出門透口氣,就引得一幫人的指桑罵槐,笑她沒本事就知道求關係,歪門邪道的本事很是高超。
    看來集體欺負人的事情不論在哪裏都屢見不鮮,本想出門逛半個時辰的傅青棣被人用繩子綁在北上苑角落裏,淋了一夜滂沱雨,透心涼。
    記得領頭的好像是個與她如今身體同齡的女子,臉雖清秀態度甚是囂張,結起幾個好友綁了人還不積口德,拍著傅青棣的臉笑眯眯:“怎麼?當年叫我們心服口服的小瘋子變成這副模樣啦,瞧瞧你,怪可憐的。”
    口氣活有女混混的傲慢,青棣雖從未被如此對待,卻也知道這些人不過是拿她出氣,現代時候也沒少見同事間勾心鬥角,她垂頭默然以對,那些人玩的膩了就嚷嚷要走,你走就走吧還不忘補上幾句:“啊,小可憐,我剛才卜到今兒會有夜雨啊,你可有算到?”
    一夜苦雨。
    起初還是幾滴幾滴的落,到後來簡直是有人在頭頂一盆一盆地澆,傅青棣用力解綁住雙手的繩子,奈何人家綁的是死結根本弄不開,手腕卻是勒的紅腫。
    行吧行吧,傅青棣靠在雨洗的冰涼的柱子上,也沒指望誰能發現自己,過去的小瘋子被綁著像落水狗一般淋著雨,若是誰看到,免不了是質疑歎惋一番。
    抬起頭時能看到雨水呈包圍狀潑蓋,擊打在眼角順鬢發滑落,正是落淚的軌跡,可傅青棣隻想睡覺,困意濃濃包裹住她,微微開啟的唇舌嚐到苦澀濕潤的味道,又鹹又涼。
    學生時代看過幾本穿越,裏麵的女主角個個牛哄哄的,一旦落難男主角必定會在萬分一秒的時機蹦出來支援,可那又如何,救與不救,傅青棣無所謂。
    希望明天不要感冒才好,這是現下她唯一的念想。
    天亮了,雨逐漸轉小,濕透的衣服粘在身上再經風一刮,沁骨冷,傅青棣大口呼吸著清晨的空氣,想巡班的族人該來了吧。
    約莫兩個時辰後,烏雲徹底化為虛無,天邊方點亮稍許的光芒,巡崗終於出現,卻不想竟是熟人,三月前不過一麵之緣的臨時導師浮苓。
    浮苓今日因雨偷了個懶,待驅了灰雲後才慢騰騰走出來,按照路線巡查一,等走到北上苑時,著實為眼前的畫麵驚了一跳。
    他向來知道傅家孩子裏有些頑劣分子,誰知道她們居然大膽到這個地步,明擺仗著本家勢力,又知曉青棣無可依托,青華忙碌難尋,這般綁在偏僻處縱使如何呼喊都不會有人來,真該是一夜無助淒寒。
    浮苓快步上前,傅青棣此時也知道來人是誰,幾乎下意識脫口而出:“浮苓導師。”浮苓一愣,解開束縛她的繩索,喝問道:“哪家子弟這般膽大包天,青棣,你可識得?”
    傅青棣搖頭,識得識不得,憑人家敢這樣幹淨利落的懲治瞧不順眼的釘子,沒點背景哪行,也懶得去告無用狀,遂扶住柱子站穩腳跟,朝浮苓道:“並不認得,不過這都是學生們的小梁子,浮苓導師不必操心。”
    走了幾步又回頭補充道:“還請導師不要告訴青華,他性子太鬧騰,我的事無非給他添麻煩,學生在這兒向老師道謝了。”
    還是原來不冷不熱的態度,浮苓見她拖著滿身濕衣還不忘去擰幹袖子上的雨水,像擠抹布那樣噼噼啪啪落下好多,然後邁步離去。
    “等等!”浮苓在身後喚住她,擰眉道:“你淋了一夜,容易染上風寒,南苑有幾眼溫泉,去泡泡也不至於身體不適耽誤了清風宴。”
    傅青棣剛想致謝推拒,就聽得浮苓解釋道:“你不必擔心,那裏不用已經很久了,現在傅家人都在西苑泡,南苑就幾眼小泉,不會有人去。”
    “浮苓導師,多謝。”傅青棣朝他點頭,輕易捕捉到對方眼底的可惜,可惜她未來的走向。
    ***
    南上苑青棣本不願去,誰知這副身子當真不如原來的抵抗力強,鼻塞發熱此類症狀接踵而至,她心念著無處問藥與其等它厲害起來,還不如提早驅寒,泡泡溫泉有益健康。
    如此打算,便立即行動,北苑真如浮苓所言人煙罕至,守門的都不知去向,不過聽說因清風宴將至,大煜與大兆的卜師都齊聚傅家,分別安置在傅家各地的宅院內,就是本家主屋都住滿來客,不過就是地位更高的那種,同時方便功底出色的子弟提前與師傅聯絡感情。
    傅青棣沒力氣湊熱鬧,那些所謂名滿天下的卜師在大宴上見一麵足以,她現在正泡在溫暖舒適的泉水中,愜意之極的享受無人打攪所帶來的安寧放空。
    盡管此地無人,傅青棣還是依照從前的習慣窩靠在泉邊,古代溫泉自然都是露天開鑿,這個地方雖偏,卻到底由人工改進而成,泉眼四周栽種些隔絕視線的青竹和桃樹,即風雅又起到男女之防,細枝末節尚是這般,實在要感歎古人的情趣與智慧。
    青棣滿腦子胡思亂想,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像喂飽了美酒似得圓滿,直叫她要愜意地打盹,不過溫泉裏不能睡的太深,尤其是沒人的情況,傅青棣昏昏沉沉趴在泉邊,手撥弄著竹青青的葉,撫葉脈紋路。
    “沙沙”
    猛然響起的聲音在空蕩的泉中猶如炸雷,傅青棣渾身機靈,心道怎麼還會有人,連忙蹲下身子去尋聲響出處,原來是從麵前隔著的一排竹子後傳來,聽那動靜似乎是有人撥開草叢走了過來,隨之並也響起腳步聲。
    透過細細的竹葉,恰能看見眼前景象,來者著紅裳,衣玦隨走動拂起又落下,待她能看清對方相貌,不由又撥大了些縫隙,來人是個男子,在青棣記憶裏,除了古裝劇中的俠客,還未見過男子紅裳穿著,而衍化到如今的淡色襯衫,如果不是很挺俊的五官,是很容易瞧起來娘氣。
    而眼前的男子絲毫不具淩厲煞氣,卻又不娘氣。手裏握的非長劍,反倒是卷古書,還是那種邊走邊看的,傅青棣暗笑,莫不是書呆子麼,心裏又迅速否定,他沒有讀書讀傻了的那種迂腐,風輕雲淡給人的感覺猶如信手取書,有興致便讀來。
    這男子樣貌竟是比青華還要經看,青華若有幾分豪氣,那麼他就內斂許多,低垂眼瞼看不清神情,鼻梁挺直,微微抿起的唇,不見英俊竟是漂亮,忽腦海中浮起句話來:“積石如玉,列鬆如翠。”
    “郎豔獨絕麼?”傅青棣低低自問,才覺自己的行為有多荒唐,卻被好奇心撩的不行,確定對方不能看見自己後,她壓低方位,就著竹根見的空隙去看,但因此泉本就高些,挖開後也不礙觀察全貌。
    正看得專注的男子此時忽然停了下來,偏開視線看著某處,傅青棣渾身僵硬,生怕他察覺,然見他看的方向不是她的位置,也就放下心來順著去看,便也就看見那架她未注意到的秋千。
    幹嘛,這人不會童心未泯想玩吧,傅青棣覺得好笑,再看去竟正好瞥見他唇邊勾起三分笑意,也不查看四周無人否,徑直走了過去,坐在那木板搭的簡陋秋千上,將書本攤在雙膝上,低頭繼續翻閱。
    傅青棣心砰砰亂跳,那男子正麵對著她,她有些想跑了,可不論是穿衣還是遊到那頭去,難免弄出聲響,要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可萬一問起名號來,還不得尷尬死。
    這畫麵真是詭異,紅衣青年坐在大姑娘才玩的秋千上看書,神情專注得完全忘我,時間慢慢慢慢往前淌,傅青棣捂住嘴忍住不笑,那人居然無意識就晃晃悠悠蕩了起來,幅度小而輕,紅衣寬袖隨之悠揚蕩動,那場景,竟是帶幾分桃花熏色。
    靜好而使青棣緊張的場景持續了一會兒,那男子忽然抓住秋千繩止住輕擺,從袖中取出某樣物什,傅青棣看見那是幾枚銅錢,正是她最近練的占卜的那種。
    男子快速翻了幾頁書,食指擦過一行書文,另一隻手揚起,將那幾枚銅錢擲了出去,傅青棣心裏啊啊大叫,你看清楚地形再開卦啊,前麵是溫泉!!
    輕輕地“撲通”聲,某一枚倒黴的銅錢光榮落水。
    “呃。”那男子抬頭自顧自發了個無異於的單音,起身就要走來,天,傅青棣大罵自己幹嘛多管閑事盯著別人看,這算是她做過最瘋狂的事情,結果就要被當場叫破。
    “這位公子,呃,您別過來。”傅青棣不由自主跟著他發了個呃音,男子應聲停步,雙方皆是沉默,隻聞呼吸起伏。
    傅青棣差點以為對方要發火了,誰知那男子咳嗽半聲,聲線清朗卻是幾分窘迫:“這位姑娘。。。。。。在下打攪了。”
    此時傅青棣已經撿起了那枚遺落的銅錢,想了想開始朝對岸劃去,激起一片水聲。
    最後的結果就是,等傅青棣爬上岸來,人家早就不在原處。
    得了,傅青棣暗笑自己自作多情,就收拾好衣物從來路返回。
    這會是次很快忘記的偶遇吧,她想。
    孩子氣的紅衣男子,在秋千上蕩啊蕩視線卻低垂在膝蓋的書本上,墜地的衣擺拂在層層鋪就的桃花打雨的殘瓣表麵,如果她會畫畫,這會是很好的取材。
    ***
    十日後,清風拜師宴,正式開幕。
    傅青華是此次拜師的前輩指導,具體流程已經給青棣完整講過,就在他詳細複述規則時,向來認真聽課的青棣走了會兒神,然後問他認不認得個紅衣服的卜師,還拿出銅錢給他看,青華略略憂傷了,直說自家師妹留不住啊留不住,果然女大當嫁之類。。。。。。
    青棣黑著臉解釋,換來的不過是青華一句“不知道”,但他也說,卜師前輩的銅錢向來可以當做吉祥物來用,叫青棣用繩子串起來拴在腕子上,並殷勤問要不要他的銅錢也拴一拴,被婉言拒絕。
    清風宴當日,傅家內門外門子弟齊聚百川閣前的大廣場,廣場開闊無比,四周錦綢飄蕩,繪兩國神獸圖騰,而學徒皆是著一身青裳,風姿颯爽。
    眼前八扇檀木大門後,彙聚了大煜大兆的正式卜師,一時即便閣外百步,都可感覺到百川閣卜息衝天。
    清風宴持續五日,第一日是考核卜師介紹及迎接皇室,可以說像個入場式的行程。第二日是文試,活脫脫現代考試的祖宗,每人一張紙一支筆,席地而坐各寫各的,大夥兒題還都不同,真是高級的方案。
    第三日就是卜卦考,實踐為主,一人司主考官,此一人的卜息要壓製至少在場半數的學徒,這樣才能保證不會有人借助工具舞弊。去年的司考是個一歲零八歲的老卜師,很厲害,可惜今年他老人家正躺在病榻上哼哼哈哈,沒法來收徒了。
    等到過了這關,集體考核結束,導師挑徒。
    第四日是師徒最後的磨合期,都是自家師傅關起門來考弟子,要是遇見個護短愛才的,這日就算輕輕鬆鬆的過,若是遇見個嚴苛刁鑽的,那前功盡棄都有可能。
    第五日落幕,流水宴吃吃喝喝。
    傅青棣在心中又過了遍規矩,她此地的站排數雖比較前,地方卻也偏的很,台上估計沒人看得見,不過她倒也畢恭畢敬的立著。
    身側長角鳴起,聲響之大驚天動地,皇室代表到了。
    大煜來的是丞相雲陌,大兆來的是禦史王許之,二人位居浩浩蕩蕩隊伍之首,在一幹傅家子弟及天下卜師學徒前走過,進入百川閣。
    這一批卜師總共一千來人,卜師之所以受人敬重也在於難以功成,真正成為卜師的更是少,要麼是卜息不夠,要麼是無師可拜,都不能真正入冊,相當於現代的登記合格,傅青棣默默懷念當年各種合格證,熟悉感油然而生。
    皇室既然已經來了,下麵該進行考師分配,這個青棣到有些興趣,或許是涉及考題,司考即便是內部人員青華都不能知曉,就等今日來揭。
    司文的共十二位卜師,有青華的師傅還有浮苓,其他的都是生麵孔,也看不出哪國跑來的卜師。
    青華充當了主持的身份,向所有學徒一一介紹,每到一位卜師他們都會以卜息來證明實力,原來卜息類似於一種感知,就像人聽不到動物能聽到的某種聲音,一定境界的卜師可以大麵積平鋪卜息,那感覺就像站在飛機下感受它升起的熱浪一樣。
    十二位卜師裏最厲害的是個膚色黝黑的中年人,其次是青華的師傅那長須老頭,浮苓位居中遊。
    青華請退這些文考,略頓了頓,接下來就是懸念最大的卜考考官,青華神色糾結地看著考單,這才上前一步,聲音同樣依靠卜息鋪展的方法傳出,竟無人不聞:“請卜卦考官,尹淵大人出席——”
    就是傅青棣,都感到詫異非常,青華不是說尹淵隻是走過場,這麼還參加司考?與此同時,她明顯發覺身邊的學徒亦是躁動起來,隊伍有向前湧的趨勢,顯然都想看看這妖卜的真容。
    傅青棣心跳略快,隻見前方一抹赤色亮出,一男子服飾莊重,長發披垂,緩步邁出百川閣。
    天!就是向來淡定的青棣此時都不禁要喊出聲來,但她立即製止住將要冒出喉嚨的驚叫,眼前的男子不正是那日溫泉碰著的人嗎?!
    雖衣著較那日繁複華麗許多,頭發也慎重的紮成了大場合的樣式,可那張臉她不會認錯。
    不過。。。。。。傅青棣眯眼細看,這尹淵此時的氣勢絕不像當時小書生的樣子,他冷若冰霜睥睨著她們這些學徒,不帶半點情緒,活是大家威嚴。
    “尹淵大人,請司考法。”青華貌似也有點緊張,斂袖恭敬道。
    尹淵紅衣輕揚,佩環碰撞,正對數千人微拂衣袖,靠前的考生竟下意識要往後退,隻覺一股浪潮般的氣勢拍打過來,並直直向後卷去,其程度竟擴到廣場另頭的傅家子弟。
    傅青棣睜大眼睛,完全不相信這麼強的氣勢是從先前行為頗孩子氣的人身上發出,當然此人現下冷著臉,連招呼都不打,轉身退回閣內,全然不理在場諸位的驚訝,仿佛他就是來走走的。
    “啊咳,好,我們繼續。”青華說了句廢話,勉強圓場,然而場內都還沒緩過神來,大夥在想這人還是不是人的問題。
    青棣則更加混亂,眼前一時是那本尹淵寫的書,一時是北苑中的銅錢,一時又是如今他冷漠高傲的樣子。
    總之,在大家並不專注的情況下,本次卜師拜師考核,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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