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孚離開了，那棵樹第二天果然被伐倒。管家老胡招呼著下人，給他們鼓著勁。那棵龐大、古老的樹在嘹亮的號子聲中轟然倒塌，樹幹離開樹根時發出模糊不清的哀鳴，龐大樹身的倒下似乎隻在一瞬間，又仿佛被拉得很長，長到顧申可以聽見大樹發出的一聲幽長的歎息，聽見樹上萬千生命墜落時慌亂的驚呼，甚至看見它們注定無望的掙紮。
    作為下人中最有文化的一個，老胡一邊指揮著下人們把樹幹搬走，一邊絮絮叨叨地炫耀著自己的先見之明：“這棵樹要是不事先伐倒，到時候風一吹，倒下來砸著人……”說著，他伸出一根指頭從那群氣喘籲籲的下人身上一個個地點過：“你們！誰都有可能被砸得、砸得、砸得肝腦塗地！”
    下人們紛紛七嘴八舌地稱讚起管家大人的才高八鬥。老胡用了一個成語，自覺十分恰當，不由得意洋洋地背著手走到樹邊，然後換上一副飽經滄桑的模樣，歎了口氣道：“老樹啊老樹，我也很舍不得你……呀！”他配合著說的話，伸手在樹上拍了拍，剛拍上去卻就驚叫起來，把最後一個煽情語氣詞的音調七拐八拐地拐上了雲霄。
    老胡抬起濕漉漉的手怒道：“這是什麼東西？！”
    旁邊一個下人湊上來看了看，強忍著笑意嚴肅地彙報道：“胡管家，這好像是阿堵幹的……”
    “這該死的狗東西！”老胡顫聲罵了一句，吹胡子瞪眼地開始四處尋找阿堵的影子。
    阿堵正忙著在樹林裏到處留下自己的味道和記號，一聽見有人叫自己，傻不伶仃地就搖著尾巴跑了過來，伸長著舌頭，大概還以為有天上掉下的肉餅。
    可惜迎接他的無非是胡管家的臭鞋板。
    阿堵無端挨了揍，自然感到十分無辜，一邊四處逃竄，一邊趁著老胡趕不上它時回頭嗷嗷叫兩聲，好像是在給自己申訴。
    樹上的顧申看不下去，悄摸著給老胡使了個絆子。
    影衛出手就不會失手，更何況是對付孤劍閣一個年老體衰的老管家？老胡當即“哎喲”一聲就滑倒在地，樹林裏泥土多濕潤，這一跌頓時跌得渾身是泥，老胡扶著一個有眼色的下人站起來，一邊揉著腰一邊琢磨著是不是今天不宜出行，終究隻是瞪了阿堵一眼，就趕緊揉著腰走了。
    顧申眼見著不長記性的阿堵又搖著尾巴顛顛兒地跟了上去，不由笑著搖了搖頭。
    阿堵雖然蠢，但其實強過許多人。
    至少它從來不會試圖假裝聰明。
    顧巳跳到顧申躺著的樹枝上，欲言又止的表情，然後說：“主子在找你。”
    顧寅大概今日輪休，才會輪到善占星的顧巳來找人。顧申懶洋洋地躺在原地不動彈，翹著二郎腿，腳尖一晃一晃，悠哉得讓人咬牙切齒。
    顧巳欲言又止的糾結表情更嚴重了，他在原地躊躇了片刻，腳尖終於稍微往前挪了挪，然後遲疑著開口道：“你、你、你何時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