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申朝他露齒一笑：“我為什麼要自盡？”
    顧巳咬著嘴唇，輕聲說：“我、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
    顧申隨意地擺擺手，好像扇走什麼小飛蟲似的，然後無辜地眨著眼道：“我忘了。”
    顧巳要是脾氣再烈一些，估計頭發都要豎起來了。可惜他性子實在太柔軟，被顧申欺負成這樣，也隻是用水漉漉的委屈眼神看著顧申，無聲地控訴他的罪行。
    嗐，受不了受不了，神仙也受不了。
    饒是顧申臉皮厚，也被顧巳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訕訕地轉開話題道：“哎，我正好有個問題想問你。”
    顧巳還是哀怨地看著他。
    顧申仰頭望天，假裝沒有看到：“有的時候我會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盲人。你在白天的時候，是不是也會這樣？”
    顧巳成功地被他轉移了注意力，疑惑地道：“白天？會瞎？為什麼？”
    顧申道：“白天不是看不見星星麼？”
    顧巳奇怪地看了顧申幾眼，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樣，悄悄後退了幾步，才遲疑地輕聲道：“我、我去幫你找顧卯……”
    顧申先是一怔，繼而才反應過來，頓時哭笑不得。
    想他顧申遊戲人間幾十年，竟然一時不查被這小兔崽子反將了一軍，真是……
    丟臉丟大發了。
    顧申一腳踹在顧巳屁股上，驚得顧巳小兔子似的蹦了一下，抿著唇無辜地看著顧申。顧申蠻橫地瞪他一眼：“看什麼看！回去告訴主子，我馬上就過去。”
    閑聊了這麼久，還說什麼馬上。
    顧巳點點頭，一步三回頭地挪了挪腳步，還是沒忍住咬著唇回頭看向顧申，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到底、到底什麼時候自盡？”
    顧申差點跌得一個踉蹌，抬腿作勢要踢，顧巳這才嚇得急忙捂著自己柔嫩嫩的屁股飛也似地逃走了。
    顧申看著他的背影，覺得問他問題的自己真是大煬史上最傻的傻瓜。
    他抬頭看看被交錯的樹影劃分地四分五裂的小小的一方天空，閉上了眼睛。
    世界便陷入黑暗，他看不見盤根錯節的樹木延伸向何方，看不見枝頭啾啾鳴叫的鳥，看不見伸出的手指，也看不見自己。
    閉著眼的顧申唇角勾起一分笑意。一分笑意，凝聚了無數的難以言喻。
    顧寅明明是十二影衛中年紀最小的，偏偏總是喜歡裝出一副冷漠堅強的模樣，而一張娃娃臉的顧巳反而常常讓人覺得他還是個不通世事、天真無邪的小孩。也許，正是需要這樣的澄澈才能看懂那玄奧星象所隱藏的奧秘。
    顧申一向自詡聰明，但是看著顧巳時，他卻不敢說自己能真正看懂這個孩子般的人，他那清可見底的眼神正因清澈，反而顯得深不可測。
    顧申伸個懶腰，躍下樹來。
    顧巳也許是他們中看得最遠、看得最通透的一個，可是這樣聰慧的顧巳也不明白，他的盲，是顧卯也無能為力的痼疾沉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