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申當時看著皇帝如此冷漠的人卻失了態的模樣隻覺得好笑，殷無駒卻強自鎮定地喝一口茶，說道：“妖魔果然是妖魔，如此胡來，亂世必至，中原曆史還不知會因此倒退多少年。”
    顧申本來要寬慰他幾句，聽他這麼說，便笑著道：“皇上，曆史怎麼可能倒退呢？”
    殷無駒蒼白著臉道：“刀兵四起，蒼生塗炭，怎麼不是倒退？”
    顧申笑道：“折騰得再厲害，中原至今千年曆史也仍然存在生還者的心中，即使書帛碎了、竹簡燒了、史官埋了，隻要還有一個大煬的百姓在，千年來經曆過的這些事情總不會丟的。”
    治世不長，亂世亦不久，曆史前進的規律本就是如此，他本意也隻是就事論事，現在想來，殷無駒當時知曉了妖魔道的事，正在擔驚受怕，又聽他如此辯解，還道他是打定主意要殺那一百權貴了。
    嗐，難怪要賞他一杯斷腸的毒酒了。
    他記得當時喝下那杯酒，腹痛如絞時便已知曉發生了什麼。那時看著眼前一身明黃龍袍、滿臉冷漠的人，隻覺到刹那心痛，那痛是刻骨銘心的，即使這輩子也還記得，甚至清晰如昨，但他卻不記得自己怨不怨、恨不恨。
    他把妖荼放在那人麵前，便已經算是表明了心跡，可是一片溫情都被看做漫不經心的殺意，若說半點不恨，未免顯得他顧申太過聖人。
    殷無駒和顧花若都沒有給他解釋，也許有解釋，可是他們的毒和劍都太過絕情，讓顧申沒命聽他們的解釋。
    但顧申卻並不似旁人般，付出得不到回報，就走進自己掘出的墳墓，在裏麵吸著怨毒的空氣，餘生都生活在怨恨裏麵。
    顧申摸了摸自己的心，它跳得強勁有力，一點也不像才經曆過一場生死的考驗。他知道這裏麵有著淡淡的恨，他不會加深它，卻也沒辦法全然消除。
    他頗為無奈地笑了笑，覺得也許是時候找個深山老林，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怎麼兩世為人，卻幾乎是一樣的結局，等到想清楚了，出來後才能繼續逍遙。
    他自己對此還沒有頭緒，抬頭一看，血孚正微笑著看他，他這才回過神來，扯回自己跑得十萬八千裏的思緒——不扯回來也沒有辦法，這些兒女情長的事，他看著血孚那蒼老的臉，又怎麼說得出口？
    顧申順著血孚剛才說的話去想，覺得似乎確實有些道理，可是又隱隱覺得有哪裏似乎不大對。
    但那抹直覺卻隻是一個閃念，無法捕捉。
    血孚見他蹙起眉頭，便笑著問道：“主人可還有哪裏疑惑？”
    顧申細細思索了一會，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可以暫且接受你的說法。”接著，他又露出他特有的閃耀著光芒的笑意：“但是，我還需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血孚看了看他，然後笑著躬身道：“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