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無涯突然看向他道：“顧閣主，想不到你對家師倒如此關注？”
    顧申眼睛一眯，這也是他想知道的。顧花若對什麼東西表現都向來淡淡，江湖上的事更是從不過問，每次有天歆門或九段樓的客人來談起外麵的事，不管新皇登基還是門派內部更迭，他都隻是笑著聽，從不打斷也從不參與，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
    這古焚生究竟有何特別，竟讓顧花若如此感興趣，對一個已死之人的事都能主動問上幾句？
    顧花若迎上江無涯的目光，微微一笑，語調就像飛揚的花瓣一邊輕柔，散發著似有若無的幽香：“顧某五年前有幸與古宗主有過一麵之緣，沒想到……”他的眼神愈發柔和，卻讓江無涯心中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隻聽顧花若繼續說道：
    “沒想到一眼動情，讓顧某……思慕至今。”
    劍宗是江湖上排行前十的門派之一，然而正如孤劍閣一般，從來不與外界往來，甚至比孤劍閣還要神秘。
    之所以能穩穩占據十大門派之一的位置，是因為曆代天下第一劍客，皆出自劍宗。
    隻聽“嘩啦”一聲，卻是華澤宇碰翻了桌上的瓷器，他不可置信地說：“花若……花若你竟……”
    江無涯也是錯愕，卻比華澤宇鎮定許多，他蹙眉，似乎在回憶：“五年前……在下與家師應該還在江南……”
    顧花若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卻轉瞬即逝，表情漸漸染上懷念的神色：“正是，五年前顧某應九段樓主之邀前去小住，途經江南，正好看見古宗主在林中練劍，大約是察覺到我的視線，他收劍一笑。就是那一笑，竟讓我五年間始終無法忘懷，反而愈發泥足深陷……”
    顧花若說著，卻不知為何想到了顧申眼中偶爾會露出的星星點點的笑意，促狹而包容。他搖搖頭，甩開自己荒誕的聯想。
    他知道古焚生曾居江南、常帶微笑，自是通過他自己的渠道，可是相關的消息彙報上來時全是劃了紅線的，表示並不確定。是以他也說得很謹慎，並且時刻關注著江無涯神色的點滴變化。
    江無涯此刻正怔楞著看著他，他師父其實更喜歡北方幹爽的氣候，但因為平日裏實在懶散，北方寒冷時又要穿厚重的大衣，他便帶著江無涯常年居住在江南小鎮裏。
    隻不過，他自小跟隨師父，見過師父練劍的次數也屈指可數，而且愈到後來，就愈加懶散。顧花若隻是偶經江南，竟能恰好見到？
    但他說那一笑讓他難以忘懷，江無涯卻是信的。
    他師父的笑，笑得灑脫，笑得豁達，笑得親切，笑得狡黠，似乎隻要看見他的笑，就覺得世間再無不可解決之事，沒有不能放下的煩惱，仇、恨、怨，都會在那樣的笑容裏慢慢消解。
    師父離開後，他想的最多的，就是師父一身玄色衣袍負手站在船頭，澤靈斜斜掛在腰間，他吹完一首曲子，曲聲漸漸歇了，師父便在那飄渺的尾音中回過頭，對他一笑。
    那種笑容，他一生都無法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