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申坐在高高的樹枝上。
    底下顧亥不滿地撿起一片樹葉砸他：“喂，你坐那麼高幹什麼？”
    顧申拿草尖輕輕一戳，那灌了氣勁的樹葉就像斷了骨頭般，飄飄悠悠地又落了下去，正好蓋在顧亥的臉上。
    顧花若此刻正在守劍堂內。
    守劍堂是存放劍譜和寶劍的地方，隻有曆代孤劍閣主才能進入，防衛森嚴，據說孤劍閣神秘的八十一劍衛就守護在此，平時輕易不出動，組成的劍陣即使讓最厲害的高手插上翅膀也難以逃脫。
    而守劍堂本身更是一個布滿機關的所在，顧花若在那裏麵怕是比待在皇宮裏還安全，所以顧亥身為影衛，卻十分放鬆，無所事事下索性去找看起來比他還懶散的顧申的茬。
    顧亥胡亂撥開臉上的落葉，正要以牙還牙，卻見顧申突然眼神一凜，低喝一聲：“上來。”
    顧亥不由微微一愣，卻沒有多想，立刻輕身躍上了顧申所在的枝頭。
    顧申雖然平時總是影衛中最不正經的一個，時常帶著不合身份的笑，偏偏危急關頭卻能像換了個人似的，在影樓最後的訓練中，很多次他們十二人都是在顧申的指揮下順利完成了稱得上殘忍的任務，否則雖然也不一定就會死，但付出的代價就不知道是什麼了——影樓有太多斷手斷腳的影衛再也沒有出現過。
    大約是因為那時候聽慣了顧申殺伐果斷的命令，是以顧亥下意識地便執行了他所說的話。
    “你倒會享受……”顧亥剛嘟囔了一句，就看見顧申淩厲如劍尖一般的眼神。
    “下麵枝葉太多，視線會受限，你在這裏看著。”顧申蹲在枝頭看著下麵，渾身已經如豹子般緊繃：“一有異動，立刻動手。”
    話音剛落，顧亥絕佳的視線隻來得及捕捉到顧申眼睛微眯的動作，下一瞬顧申已經消失，顧亥低頭，發現顧申落在下麵的草叢裏，匕首在一個人的頸側閃著寒光。
    “顧卯，”顧申側首叫來善醫的影衛：“你來看著他，別讓他死了。”然後低喝道：“顧寅，去叫護衛！”
    最善行的顧寅舔著唇角，他正與另一個刺客交手，有些戀戰，但顧申命令般的語氣終究占了上風，他橫起匕首一擋，輕盈地跳出戰場，然後迅疾地離開了。
    這時樹上的顧亥落到他身邊，神色凝重：“這次來的人不少。”
    顧申道：“這批人比之前的實力強橫得多，但劍衛怕還不會出手。你去樹上看著，讓大家散開來，不求格殺，但在護衛到來前務必要攔住他們，不要讓他們接近守劍堂。”
    顧亥在影樓的訓練基本上都是單打獨鬥，但在最後一月裏因為他的特長，常被顧申要求在高處給予同伴協助，所以他點點頭，輕巧地躍上樹，時不時低嘯一聲，用他們特殊的方式來告訴同伴行動的方向。
    四周陸續傳來隱隱的打鬥聲，似乎因為這裏暴露，其他人也就趁勢行動了。而顧申卻在外圍處尋了個地方，伏在草叢中一動不動，眼神死死盯著守劍堂的入口。
    就在那扇門打開的瞬間，顧申動了，他就像一隻鷹隼般撲了過去，在門裏的人才剛露出一片衣角時，他就整個人撞了過去，匕首“叮叮當當”地擋了幾下，然後守劍堂厚重的大門就在他身後閉合，把那一瞬間飛過來的無數暗器擋在門外。
    顧申微微喘息著，一低頭，就看見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眸，蕩著水波，看不清喜怒虛實。
    笑？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嗎？真是沒心沒肺。顧申強行壓製住自己去捏他那張笑臉的衝動，站起身來，然後跪在那人身邊道：“屬下冒犯……”
    顧花若鎮定自若地站起來，拂了拂衣上的塵土：“外麵怎麼了？”
    “回主子，外麵有刺客，來得不少。”
    顧花若低笑一聲：“哦？我孤劍閣當真是不中用了，刺客竟一批一批地往裏進，當觀光旅遊不成？”
    卻也不見你有什麼措施。顧申心裏想著，卻並不開口。他不說話，顧花若帶著淡淡嘲弄的語聲就在空蕩蕩的守劍堂裏一圈圈散去。
    寬廣的袖子垂落下來，顧花若突然伸手輕輕抬起沉默不語的人的下巴：“顧申，你在想什麼？”
    顧申在想很多事情，想傳聞中超然世外的孤劍閣最近反常的不寧靜，想守劍堂中藏著的秘密，想那個告訴了他那個秘密的人，想那個秘密之後隱藏的更大的秘密……
    他想事的時候十分專注，顧花若突然抬起他的下巴，他來不及收斂，眼神下意識地迎向顧花若，然後兩個人便雙雙愣住。
    顧花若愣，是因為顧申的眼神凜冽得就像兩柄劍。
    顧申愣，是因為顧花若的臉離得太近。而此時那張精致的麵容上不是往日沒溫度的笑意，而是些許的怔楞。
    顧申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弦就這麼微微地蕩了一下——被顧花若這一瞬間沒有防備的表情撥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