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第一次那麼不聽我的話，那是我第一次那麼用力，那麼生氣地對待你。我從弟弟妹妹中拉出你，因為你涕泗橫流的推搡終於吼道：“你為什麼不聽話！跟著那叔叔阿姨一起走不好嗎！”
    你被我嚇得噤了聲，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小手揪著洗得褪色的老舊衣角。
    我的鼻子突然很是酸楚。我蹲下來，慢慢揉著你稚嫩卻被寒冷凍得皸裂的手，輕聲說：“好弟弟……他們要你，這，這是一個機會，為了哥哥姐姐……他們會對你很好的……不要和哥哥一起受苦，好嗎？”
    你哪裏聽得懂我說的話，你隻是傻愣愣地看著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直到他們把你抱走了，你也沒有哭鬧。
    或許終是我丟開了你。把你丟得遠遠地了。
    我的心被割去了一塊肉。自此以後，有苦有難，我看不到你。你也不會再看我。
    我揪著心口，扯著苦苦哀求的弟弟妹妹們，看著你與乖巧的十妹一同被帶上車。然後車一點一點地變小，卻如同蒲公英幼子一般搖搖晃晃，卻死死繞在我的眼裏。
    適時我狠狠閉上了眼，埋頭紮進人來人往的旅店裏麻木地招呼客人，推搡大罵的無故挑釁發泄也任憑使喚。待到隔天擦桌子的時，看見對門的茶館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張了，二樓一長串的鞭炮在初晨異常響亮完，落了一地的紅屑，好像在為你們做最後送行。可你們早就到了吧，應該安定下來的，像樣地做回孩子了吧。
    他們領養時條約口頭答應了讓你們去上學，給你們自力更生的能力。長眠地下的父母，應該也會安心。我夜夜催眠著自己，祈禱媽祖庇佑予你。猶如她的遊子遠去，願她能知曉這難以言說的願心。
    這些年裏真真是遇到了千百番的磨難。大哥我沒用，以前不懂事，不學無術地帶著你們想著法地偷懶貪玩，現在的手上生了繭撕都撕不幹淨，弓著蠟黃後背的汗流也不流幹淨。
    記得那次改行拉車的我因為凍瘡險些在車輪下折斷了腿、還有一次嚴重的風寒裏因為沒有錢買藥而硬生生咳出了血、買藥的掌櫃都笑我不如拜他做師傅，因為他能看的窮苦病幾乎都要被我得完了……每每我以為我命不久矣，弟弟妹妹們簇擁著我，硬生生扛著我讓我活下去，但是可惜我似乎要一蹶不振。有時抽著煙，又怪自己沒用，要把你們交到更好的撫養者的手中去。
    這樣的想法一次睡夢中模模糊糊說出來了，結果被孩子們聽見，安靜地在房裏全都哭了整整一宿，甚至以死相逼，使得我再也不敢提。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對你的離開那麼放心，那麼抱有真切的希望。因為這些的這些無不讓我夜以繼日地加倍想念，想念和後悔，恐懼黑夜的來臨。
    但那生命似乎是在摸著黑地過。最終讓我鼓起勇氣，拚了命開始著手振興家業，是在與列家二兒子有了交際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