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經輾轉，我終於帶著你們在一家旅店住下，十指不沾陽春水且多病的我也終於在店裏討到一個打雜的生計，過起了勉強飽腹的生活。習慣了錦衣玉食，即便是粗茶淡飯也難以接受的你們又怎麼能熬過這接下來的苦日子，這些我想也不敢想。
    日子略微暖和起來的幾天後，列家突然派人找到我，告訴我母親生前答應了他們，將最小的你和十妹交給他們便可護我們周全。且是跟在父親身邊的奴才畫的押。奴才？我隻依稀記得那是一個披著黃色馬褂淌著血的孤獨背影，連同我幼時他逗我的糖葫蘆一般顏色的血浸了他灰白的頭發。我猛然記起他死/時的眼神，那時令我疑惑的是在一片寂靜甚至是竊喜的人聲中中他的眼神竟是迷茫而無奈地順從。
    他定格在那一刻，讓我忘了那時他正毫無禮數地看著我，看著我而接受死亡。像是下咒，又像是寄望。而當我回過神，那張條約跳出來霸占了我的視線。那個血的畫押，邊角抹得看不清紋理，而且血腥味居然還沒散去。
    我的腦海裏印出那清晨綻放的豔紅牡丹花，那不止的粘稠的血，還有母親那最後一聲字字戳心的悲鳴。我是長子，自當保護你們的周全！我死死捏著紙張，心底卻湧起窒息的絕望。多少次的那一刻，我覺得我沒有力氣了，卻還是能拚死拚活地把你們拉在身後，好像是出於本能。
    我氣血上湧，盯著他們盯到眼睛發痛，猛地一拍桌：“癡心妄想的小人！滾回你老家去！”
    他們麵色大變，一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怪叫了一聲掄起了手，但那個翻譯官卻突然陰陽怪氣地笑起來。他湊近我，說：“小中/國，你能傲嗎？”
    我愣了一下，喝道：“你什麼意思？”
    “你怎麼不想想，你有什麼資本傲呢？……你難道還認為以前的榮華還用得到現在嗎！天真又無知的小孩？”
    “你……”
    “你別這麼快就忘了，你的父母在地下都還沒死/透呢！”
    我怒目圓睜，大叫一聲拔出在腰上係好的劍抽身出了他們的包圍，劍鋒直逼那個眉骨高突的領頭男人，架在他白得嚇人的脖子上：“你找死！”
    這本是千鈞一發之際，何曾想我的手哆哆嗦嗦，竟下不去這從未開過葷的手。
    那個領頭的男人，他用同是棕色的眼睛看著我，以一種輕蔑卻生硬的語氣說道：“你，能給他什麼。”
    於是我的刀在我出神的那一瞬間被拍下，他們順利地鉗製住了我，正要動手時，男人又發話了，他說：“不得無禮。我們要友好嘛……請閣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看著從大清宅裏逃往或被送往列家的仆從對他們點頭哈腰，一個個分明地記住了他們的麵孔，然後冷麵離開。
    可回到房裏，我自己就開始抹眼淚。
    現在父母屍/骨未寒，卻又有小人這樣跳出來要分一杯人羹！我其實那麼怕，可是我怎麼能哭。我也不過十幾歲，可為什麼要讓我的能力這麼虛無。我可以忍，可是我拿什麼資本讓你們幸福……我哪裏配保護你們，我連任何一個人都保護不了！我摔了桌子上的東西，腦海裏是你們那是絕望的大哭，好像是回應著欺淩的低吟。
    欺淩！我似乎受了當頭一棒！不……絕不可以。咬牙切齒間我抹盡了淚，看到你和與你年齡相仿的哥哥姐姐們從窗外探近來欲言又止試圖安慰我的樣子，終於做了一個可怕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