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桑德拉終於能理出一點兒思路，可疑問也接踵而來。
    那些魂靈為什麼會在森林裏？木屋的主人是不是就是某一個契約者？和她腦海中的那個女人，會不會有關係？
    “唉”，她重重地歎氣，無奈搖頭。想要弄清楚這些疑問，哪有那麼輕易。
    本看她搖頭，故意湊過去問：“你見過這些所謂的魂靈嗎？”
    “其實在……”
    卡桑德拉話剛說到一半，艾倫的聲音就從樓梯那兒幽幽地飄了過來。“本，別躲了，我知道你肯定就在附近。”
    卡桑德拉覺得自己像有什麼不得了的秘密即將被人戳見一樣，拉著本的袖口狠狠地搖了兩下，皺著眉頭，躡手躡腳地躲到了書架的另一邊。
    本的臉一瞬間布滿失落，他正伸手想抓她，肩膀卻早已經被艾倫拷住，壓得他一步也邁不出去。
    “說，怎麼會一個人跑來圖書館？連訓練都不去了？”
    本有些愛答不理地轉過頭，回答他：“過來散心。”
    “來這兒散心？”
    “你沒事不也會來這兒？”
    “我來這兒可是為了喊你一起去餐廊，艾米瑞達去訓練場找不到你，早就在餐廊那兒等著了。總不能讓她一直坐那兒等，對不對？”
    本悄悄地瞟向書架的縫隙，那抹黑色隱在裏麵，一聲不吭。
    “那走吧。”
    兩個人零碎的步伐聲沒過多久就消失了，卡桑德拉從另一側鑽出頭，心裏十分愧疚。她不知道為什麼當時，她那麼不想讓艾倫發現本和她在一起。
    可本臉上濃濃的失落，讓她立刻後悔了。內心這股別扭又倔強的感情，讓她傷害了，曾經許多次出手幫助她的本。
    可她想留在這兒，還有一個原因。
    也許追著魂靈這條線索，能發掘出有關那個女人的一點兒訊息。
    卡桑德拉踮著腳尖，把高處所有落灰的卷軸通通抽了出來，護在懷裏。一卷卷地翻開仔細看，抔出的灰塵惹得她摩挲鼻尖。
    圖書館容納的藏書的確很多，但關於魂靈的，卻少得可憐。大部分都隻記述到它們的存在、形態和出沒方式，幾乎沒有更細致的描繪。而她翻完一滿懷的卷軸，連一份有關魂靈和幻聽聯係的記載也沒有。
    卡桑德拉煩擾地杵在原地，眼看就能解開的疑惑，偏偏斷了線索。她懊恨地搖頭，將卷軸規規矩矩地放回書架。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踱到對麵。
    眼前突地映來一道灰色的光，她眯著眼睛，細細地朝前看去。少年合上手裏的羊皮紙，像早就發現了她似的，轉過來說：“真巧。”
    “奧蘭多，你怎麼會這兒？”
    “我怎麼不能在這兒？”
    “不，我是說……嗯，你不是應該在格萊屋的嗎？”
    他反問：“你不是應該留在住所休息嗎？”
    他知道她昏迷的事了啊。
    卡桑德拉這樣想著，竟然有點兒歡悅，“我好多了。”
    “好多了，就跑到這兒來？”
    她說不過他，直接瞄了一眼他手裏的羊皮紙。《異能等級劃分細則及說明》？這是什麼奇怪的書，奧蘭多會對這個感興趣？
    他手裏還捧著一遝紙，上麵密密麻麻地寫了好多字，字跡十分潦草。
    “你一直都在研究這些等級資料嗎？”
    “你不也是？”
    “那你沒事，研究它做什麼？”
    “也許和你的目的一樣。”
    幾個月沒見，奧蘭多說起話來還是那麼嗆人。
    她輕著嗓子，悄悄地對他說：“我來這裏，是因為我發現之前在森林裏遇到的那些黑霧，可能和契約者有關。”
    奧蘭多的臉色一下就變了，他極其嚴肅地盯著她，問：“你知道了？”
    “嗯，它們是魂靈，從另一個世界渡來和契約者締結約定的對象。你說的沒錯，它們的確是從地底鑽出來的，而那個木屋的主人，很有可能是曆史上某個契約者。”
    “你知道這些以後，打算做什麼？”
    “我不知道。”
    “如果你想去森林再探究竟，一定要叫上我。”奧蘭多說。
    卡桑德拉猶豫地點點頭，她就是不叫他，他不也總是在那兒神出鬼沒的。
    奧蘭多一改嚴肅的神色，笑著說：“你應該還不知道，仿真訓練再過不久就到了吧？”
    卡桑德拉一怔，她還真的不知道，奧蘭多口中所謂的仿真訓練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以往，在異能展示結束後的半年內，學院會例行組織新入的異能者進行第一次仿真訓練。在專門搭建的訓練場裏，模仿灰色地帶的夜晚，並放出吸血鬼，教異能者和他們直接進行對抗。”
    卡桑德拉狠狠地咽，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放出吸血鬼？像艾倫和布萊爾那樣的能力者，想逃過吸血鬼的獵殺當然不在話下。可對於她這樣的人物，想要在它們手裏活命，簡直比登天還難。更何況，她長期生活在灰色地帶，對吸血鬼有種天生的恐懼，她甚至不用看到它們的模樣，隻要一個腳步聲，一個動作，就能把她嚇得手腳發軟。
    她這樣懦弱又無用的人，怎麼可能參加這個仿真訓練。
    卡桑德拉的臉煞白煞白的，剛才那些有關魂靈、契約者之類的疑惑，通通被她丟在腦後。滿門心思都撲在奧蘭多提起的這個仿真訓練上。
    奧蘭多一如從前，隻輕輕一笑，讓她去找E級的導師，想想辦法。可她的導師，是那個在長桌上睡得不省人事的文森特啊，她找他想辦法，不僅得盼著他哪天清醒，精神抖擻地坐在中室，還得想想他說的話，到底靠不靠得住。
    不過掙紮到最後，卡桑德拉還是乖乖地去了中室，懷著一絲希望，推開了門。果不其然，他又趴在那兒睡得天昏地暗，她刻意發出的關門聲都沒把他弄醒。
    “卡桑德拉，你身體已經恢複了？”丹尼爾對她的到來，十分意外。
    這四天，約瑟芬一直留在她那兒，以他細膩的觀察力，應該早就發現他們之間的不尋常了吧？
    “聽約瑟芬校長說你突然昏過去的時候，嚇了我一跳。這些天他都留在那兒照顧你，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偶爾從你門前經過，窗戶也是關著的，想去敲門，又怕打擾你休息。所以，一直沒能過去看看你。”
    卡桑德拉故意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容，“沒事。我早就說過，裏蘭的陽光毒辣，終於如願以償地被曬暈了。”
    丹尼爾溫和地看著她，頓了片刻，猶猶豫豫地問：“你和約瑟芬校長，應該早就認識了吧？”
    她沒否認，在丹尼爾麵前，她的偽裝總是很容易就被識破。“我還在灰色地帶生活時，就已經和約瑟芬熟識了。”
    “我想也是，這些天他為你做的一切，早就超過一個校長，或是一個當事人應該做的。我想，你們的感情應該很深。”
    卡桑德拉幹澀地點頭，雙手撫摸凸出的膝蓋，不自然地扭動身子。
    長桌上，文森特依然在酣睡，似乎根本沒有被他倆的對話給影響。
    有一個世界，叫做光的世界，人類把它當做造物主降臨的地方供奉。那兒不溫暖，也不寒冷，那兒隻有光。如果說有人能幸運地走進去，那他一定經曆過神聖的洗禮。人類向往光，他們也向往那些被造物主選中的幸運兒們。
    明亮刺痛了眼球，如一道利劍，斬斷黑暗，斬斷深淵，它灼燒著大地，燒得血族四處逃竄，狼狽流離。
    “啊！”文森特猛地驚叫，整個人從桌上彈起來，滿臉冷汗。
    卡桑德拉和丹尼爾被他這一聲驚叫給唬住，嚇得愣著眼，呆呆地看向他，不約而同地擺出一個莫名其妙的表情。
    “呼……”文森特杵著額頭，垂著腦袋長長舒氣。他強作沉靜地抬起頭，對剛才的那個夢，仍然驚魂未定。
    “文森特老師，怎麼了？”丹尼爾問。
    文森特狠抓額前的頭發，有氣無力地回答：“沒什麼，隻是做了個不太好的夢。”
    他不是每時每刻都在做夢嗎？卡桑德拉皺著眉頭，怎麼剛才那個噩夢，能讓他有這麼大的反應？
    文森特麵對兩人好奇的注視，顯得很不耐煩，“你們沒事都早點回去吧，別留在這裏了。”
    卡桑德拉“哦”了一聲，想到她專門為了仿真訓練過來，不免有些失望。好在她和丹尼爾已經習慣了文森特這副模樣，兩個人理好屋子，關門，邁進回廊，一氣嗬成。
    現在這個時間，去瞿廊就餐還很早。可回去住所，一會兒還得出來。往圖書館的方向走，又很遠。去看約瑟芬，也不合時宜。
    “接下來想去哪兒？”丹尼爾問。
    “想去森林。”
    “又去森林找艾米瑞達嗎？”
    “唔，嗯。”她心虛地笑，每次她和他告別的借口，總是去找艾米瑞達。
    “其實，我聽你說了幾次，也很想去那兒看看。不過不巧，我今天有事，隻好下次再拜托你領我過去好好地逛一圈。”
    卡桑德拉輕拍胸脯，“當然可以。”
    兩人在回廊出口分開，卡桑德拉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丹尼爾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像水一樣純淨的少年，已經打破她心裏對貴族的防線。他會因為她的失蹤和反常擔心她，而她看他離去的樣子，也會想一想，在某個地方等著他的，是不是那個俏皮開朗的露易絲。
    也許，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卡桑德拉竊喜，現在算算，她在學院裏認識的，可以說得上話的人，已經有好幾個。艾米瑞達，丹尼爾，本，艾倫，還有……奧蘭多？
    她不自信地抿嘴，她的確想把他當作朋友，可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她的。
    這次，她再也不想一個人冒冒失失地闖進森林了。
    她隻想去木屋裏和她說說話，早上因為本，艾米瑞達一個人先走了。在她昏睡的這四天，艾米瑞達幾乎每天都過來看望，森林離那兒那麼遠，她每天要走很長時間，才能到吧？
    卡桑德拉忽地很感動，鼻尖一算，低下頭，咧開嘴笑出了聲。
    艾米瑞達氣喘籲籲地奔到路中央，一看卡桑德拉正站在那兒笑，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及腰的褐色長發亂蓬蓬的，“卡桑德拉？”
    “怎麼了，艾米？”
    “本、本出意外了。”艾米瑞達的臉頰紅成一圈，像跑了很長一段路，指尖的藤條僵硬地盤在她的手背，“聽艾倫說，他在訓練場不小心劃傷了手臂。”
    “怎麼會出這樣的意外？”
    在卡桑德拉印象裏，本一直都能靈活地在各種石邊岩壁上麵攀爬，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摔下來。就算真的一時失誤，從高處跌落，也應該是骨折，怎麼會是手臂被劃傷了。
    “不知道，艾倫說他那時正在穿移，聽到本悶哼了一聲，手臂上就都是血了。現在他正在療養院那兒陪著本，我們快過去看看。”
    艾米瑞達說著，拉著卡桑德拉一路跑了起來。
    裏蘭的陽光正熱烈，灑在兩人身上，拓出一道黑褐色的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