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生與死 第七十章:最好,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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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小九,錦蘇也接到了瀟淺憂失蹤的消息,他愣愣地看著麵無表情回稟的青龍,許久之後,才輕輕念了一句,“他終於是累了嗎?”
紫衣劃過一旁的水竹,半指寬的鑲邊金線被露水濕透,他倚靠在竹椅上,望著晨曦升起的地方,久久不語。
“皇上要啟程回京兆嗎?”青龍不動聲色道。
“我回去做什麼?”錦蘇失笑,轉頭看他,“眼下靖國,不也沒出什麼亂子嘛。”
小九走後,錦蘇拒絕了青龍找來照顧他飲食起居的人,無奈之下,這位青龍堂的堂主,竟做起了伺候人的營生來。
從燒茶做飯,到陪讀伴遊,竟也樣樣拿手,美中不足的是:“麵部表情太過僵硬,語言太少。”
錦蘇是這樣說他的,青龍抬首看了他便不再說話,一旁的火爐子上的水沸騰起來,他取了兩個杯子,放入茶葉,倒入沸水,第一泡的茶水倒掉後,再倒入沸水,合上蓋子,任由茶香在杯中醞釀。
那雙常年握著冷兵的手,泡起茶來,也這般的嫻熟。
錦蘇一直盯著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看,仿佛那是什麼耐人尋味的藝術品一般,直到青龍將泡好的茶遞到跟前,他接過捧在手中,笑道:“是不是瀟湘樓所有人,都如你一般,萬事都能做?”
青龍抬眼看了看他,喝了口茶,才解釋道:“青龍堂專司情報,為了偽裝,一些常識東西,每個人都要學的。”
“偽裝啊!”錦蘇沒來由地歎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院子裏一片寂靜,竹林間偶爾傳來嘰嘰喳喳的麻雀聲音,茶香漸漸濃鬱,參雜著水竹葉特有的清鮮味道。
低頭抿了口茶,錦蘇又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淺淺笑出聲,隻是那笑意還未在嘴角漫開,眉心先攢起一抹痛苦之色,官窯出的上好陶瓷壺口杯落在上了年歲的石板道上,清脆的就像是出鞘的利刃。
“皇上!”
看到錦蘇逐漸渙散的眼神,青龍驚呼一聲,已經抱起他往屋子裏去,“快讓離岸來。”
將錦蘇放在床上,青龍片刻不敢耽擱,利索地自床頭拿出一個藥匣子,將來裏麵的瓶瓶罐罐全擺了出來,倒了幾粒藥丸,又忙去找水。
錦蘇窩在床上,痛的將整個身子都蜷縮起來,側身看著那個麵冷寡言的男子,連端碗水都端不平,反而笑道:“見過那麼多死人,你還怕什麼?”
青龍眉頭一斂,將幾粒藥丸用水喂他服下,見他麵色轉圜過來,才稍稍心安。長出一口氣,他才發現自己後背已經被冷汗沁濕,看著床上仍舊淡然淺笑的男子,他才意識到自己確實在害怕。
怕的不是死人,而是怕這個死人叫錦蘇,怕這個死人是靖國年輕帝王,更是怕這個死人人是大人傾盡心力要守護的那人。
身體裏的痛稍微緩和一點,錦蘇便半起身窩坐在床榻上,轉頭看著桌上的藥匣子,眼神幾經變化,最終定格在一絲笑意中。
“什麼時候見過他?”
青龍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知道他說的是解紅零,搖了搖頭,“沒見到人,隻是傳信讓人去取這個匣子,裏麵有說明。”
“是嗎!”錦蘇不置可否地應著聲,想起那一夜自己的瘋狂,竟然覺得愚不可及。解紅零那樣心性的人,做出任何事來都不足為奇,倒是自己臨到死,竟然還沒看開。
“我的事情,淺憂知道多少?”他看著透過門上縫隙透入屋子裏的陽光,一絲絲充滿了活力,眼神也變得溫暖起來。隻是那溫暖有些刻意,落在青龍眼中,隻剩下了無邊無際的落寞籠罩在年輕帝王身上。
“皇上希望大人知道多少?”沒有回答錦蘇的問題,青龍這樣輕輕地反問,語氣中有強力壓製的怒火,雖然很輕,但還是能輕易察覺。
“最好,一無所知。”
這不溫不火不鹹不淡的語氣,令青龍更加惱火,大人為了他算盡天下,到頭來卻得他如此一句!
他沒有應話,錦蘇又徐徐說道:“我死了之後,化成灰隨便找個地方散了,原本以為解紅零會是幫我做這件事的人,卻沒想到他中途就跑了。”
他抬眼看向旁邊的青衣男子,痛苦帶來的蒼白還未褪下臉頰,他卻笑的溫文爾雅,仿佛多年前那個不諳世事的六皇子。
“不要告訴他我去了哪。”
“屬下不會騙大人。”那聲音太過平緩,眼神太過溫和,青龍本能地垂首避開,卻不願承認,冰冷的心,因為男子這句話,在慢慢地淌著前所未有的東西。
“看起來精神不錯,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錦蘇還未說話,一個刻薄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抬首望去,男子白發須眉,一身白衫纖塵不染,正興致盎然地上下打量著自己。
“你是誰?”
能自由進出瀟湘樓據點的人,自然是瀟湘樓的人,錦蘇卻從未見過他。
“離岸。”
離岸一邊說著,已經大步流星地進屋,在床前坐下,伸手搭了錦蘇的脈搏。
他的手纖細而柔軟,比女人的手還要白皙,搭在錦蘇的手腕上,輕柔的像一片浮萍。
“嗯……”似乎有些困惑,他一手撫了撫花白的胡須,視線一轉,落在桌上的藥匣子上,“果然是菩提齋的手筆,聽說解紅零半道跑了,看來他這次,也要在你這裏栽跟頭了。”
錦蘇暗暗驚訝,這人不過片刻,便斷出自己藥石無靈,一是他於醫術上真有造詣,二者消息靈便知曉解紅零的性格。
他轉頭看著青龍,希望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他是瀟湘樓的大夫。”很顯然,青龍對他不是很有好感,或許又是因為性格的原因,介紹也就這麼寥寥的一句。轉頭對著離岸,眼中更多的是不耐煩,“讓你來是診治的,別廢話。”
離岸看了他一眼,哀歎一聲,“現在的年輕人呐,一點都不懂得尊老愛幼。”
言罷,又接著青龍的話對錦蘇說:“其實我的專職和愛好都是殺人,但瀟淺憂卻偏偏讓我幹救死扶傷的勾當。”
錦蘇笑笑,在離岸的身上,有解紅零的玩世不恭,卻不及他的率性而為,竟有一種除卻巫山的感覺。他將手縮回薄被中,明顯而堅決地拒絕了他,“我並不需要大夫,隻是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