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蘇的話，讓離岸愣了許久，他轉頭祛著青龍，隨即撣了撣衣袖起身，“既然如此，老夫繼續喝花酒去也。”
    青龍卻一把拉住他，幾乎用了暴力，“皇上身體好之前，你哪裏也不能去。”
    離岸揮袖將青龍的手打掉，看著錦蘇冷笑，“既然這樣，我就殺了他好了，反正……”
    ‘噌’
    冷劍出鞘，從離岸頰邊擦過，削落一縷白發，生生地將他後麵的話給截了回去。
    青龍的聲音，冷入骨骸，“廢話少說，如果你不想死在我劍下。”
    “嗬。”
    離岸卻涼涼冷笑著看向床上的錦蘇，對上男子盈滿笑意的雙眼，用幾乎惡毒的話語，風淡雲輕地說出了事實。
    他說：“他半截身子都埋進黃土了，解紅零都束手無策，我這半吊子的醫者豈敢染指？他雖然才二十六歲，大起大落都經曆過了，就算現在死了，也值當了。何況……”
    他語氣微頓，嘲笑般地看向頰邊的劍，“青龍，你未必是我對手。”
    長劍一顫，幾乎要劃破他的肌膚，青龍眼神陡然犀利，卻見白發男子身形飄忽著已經從自己劍下滑開，靠在門邊冷笑。
    “你憑什麼認為，一個連自己都不在乎的人，值得我離岸為他付出？”
    青龍的身形，因為這句話堪堪停了下來。手中的長劍，也似沒有支撐一般，回了鞘。
    錦蘇倒在雪地中的那一夜，他是看到了的，隻是有些不敢置信，這個高高在上的帝王，但真是一心求死！
    他一直以為看清了這個年輕帝王，卻在那一夜，又重新認識了一個陌生的錦蘇。
    他同從前那樣瘋狂地不顧一切，瘋狂地連自己都不顧，但從前他為求生，如今他的瘋狂，竟是為了求死。
    “你二人可真有趣，為了一個將死的人拔劍相向！”
    錦蘇輕輕一言，在這劍拔弩張之下顯得尤為突兀，二人皆轉頭看他，皺了皺眉。
    究竟要死的人是誰？
    離岸笑了笑，理了理翻皺的衣角，轉身出門。才到門邊，他又轉頭對青龍說道：“對了，前幾日，杏林醫館來了幾個外地人求藥，稍微查了一下，他們好像是白衣宮的人。”
    “白衣宮與飲君府的恩怨，瀟湘樓不宜插手。”青龍瞥了他一眼，淡淡提醒道。
    瀟湘樓下各有司職，各不相犯。離岸雖是瀟湘樓的人，卻不屬於四堂中的任何一堂，他也從來隻聽從瀟淺憂的吩咐，對青龍並沒有回稟的義務。
    “說來也巧了，來人所求的藥忒怪，我便隨手翻了翻藥典，那個配方，出自蘇零小公子之手。”見錦蘇臉上的驚訝表情，離岸很滿意自己帶來的這個效果，故意頓了頓，才道：“潼關那場瘟疫，皇上應該不陌生的。”
    錦蘇自然不陌生，那場幾乎奪走零兒性命的瘟疫，那場幾乎令他一敗塗地的瘟疫。
    看著離岸的身影漸遠，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神變得犀利起來，白衣宮的人求瘟疫解藥，究竟為了什麼？是他們有人染了瘟疫，還是說即將有人染上瘟疫？
    青龍顯然也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之前以為白衣宮是衝著飲君諾來的，隻是叫人稍加留意，並未將心思落在他們心上。如今看來，是他太過大意了。
    越想，他心中越是難安，見錦蘇也陷入了沉思，便不打擾，轉身出了門。
    喚來暗中的瀟湘樓弟子，青龍沉聲道：“控製所有入境的雪衣宮人，務必弄清楚他們此行的目的，另外，派人將這裏的情況通知逍遙王爺。”
    弟子應了一聲，幾下縱躍消失在竹林間。
    青龍長歎一口氣，但願江湖說不得，此次也能如往常一樣，提供一點有價值的東西。
    “嘖，青龍堂的堂主，也淪落到要照顧一個病秧子，瀟淺憂可真行，將你們四大堂主當個下人使喚。”
    聞言，青龍本就深斂的眉頭，這下子皺的更深了，轉身望去，果見離岸就立在廊下，一臉似笑非笑看好戲的樣子。
    他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刻意壓低了聲音，“他若出事，大人不會饒了你，若有閑工夫說廢話，不如想想怎麼救他。”
    “要殺一個人，我有千百種方法，但要救他，就算你把我淩遲，我也沒轍。”離岸聳聳肩，伸出那雙比女人還要柔軟的手，無視青龍駭人的視線，自顧自說道：“他活不過一個月，我隻能讓他這一個月活的輕鬆些。”
    長劍出鞘的一瞬，卻又堪堪收了回去，青龍心中也明白，錦蘇身體裏的病根是從小就落下的，若有辦法痊愈，解紅零早就治好了。加上這些年來他為了扳倒錦夜，勞心勞力，那具身體，早就是強弩之末了。
    可他實在不敢去想，有一天錦蘇死了，大人會怎樣？
    他甚至在心底不停地麻痹自己，也許這世上還會有奇跡，錦蘇能把血獄控製的收放自如，這不也是個奇跡嗎？
    一看他的表情，離岸便將他的心思猜了個大概，有些諷刺地笑著離去。
    有誰知道，在靖國廟堂江湖都擁有不可忽視地位的瀟湘樓，從始自終的目的，緊緊是為了一個錦蘇，那個頗具傳奇色彩卻又命不久矣的男子。
    他笑瀟淺憂的執著，為了一個錦蘇放棄所有背負所有，也笑青龍的執著，死心塌地追隨那個男人，生死不懼，卻偏偏恐懼著別人的生死。
    整個瀟湘樓，在他離岸的眼中，便是一個笑話，而可笑的是，他自己竟然是這笑話中的一員。
    “解紅零那個人，我不是很了解，隻是聽說，昔年仙音門的少主係音久病成殤，半個身體已經落進了棺材，情況不比蘇憂帝好多少，但他同樣活了。菩提齋一脈單傳，卻在江湖上擁有不可小覷的勢力，現在的主人，不是蘇零小公子嗎？”
    青龍想到了蘇零，他是解紅零的徒弟，十一歲便能寫出化解瘟疫的方子，或許，他但真有辦法也說不定。
    一招手，一直守護在暗中的弟子立即現身，靜靜等待著吩咐。
    可過了許久，青龍堂主也沒有話，就那麼靜靜立在一片紫竹間，晨光在青衣上染了一層朦朧的光，那張本就不苟言笑的臉，更加沉重。
    “沒事了，你退下吧。”
    青龍覺得好笑，自己怎麼會萌生了那樣的想法，病急亂投醫，說的便是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