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君諾的眼睛好不好的了，錦蘇無心去關心，畢竟他連自己還能活多久都不知道。
    看到小九垂頭喪氣的樣子，仿佛那個患了眼疾的是他自己一般，不由得想起一些往事，聲音也柔和下來。
    “解紅零的徒弟在天水碧莊，雖比不得他的醫術，也許能治好他的眼。”
    小九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暗下去了。
    錦蘇不由得伸手撫了撫他的頭，十七八歲的年紀，又有誰能無憂無慮地度過？“我會派人送你過去，有血玉，他會盡全力的。”
    小九重重地點頭，卻在抬首的一瞬，看到紫衣男子眼中閃過的那一絲落寞時，疑惑也爬滿了他的心頭。
    九爺也是這樣，說著說著，臉上的笑就消失了。他們都在隱藏著自己的情緒，那些負麵的，消極的。
    “你和九爺很像。”
    “飲君諾嗎？”想起那個玉樹的男子，錦蘇不由得輕笑，明明那樣瘦弱的身體，似乎一陣風就能將他擊潰，卻又似乎能滿載風雪，在絕境中前行。
    “我和他不一樣。”摸摸小九的頭，錦蘇淺淺笑著，起身進了竹樓。
    和飲君諾不一樣，錦蘇一直知道，但具體在哪裏不一樣，他說不上來。
    也許沒有他大膽，沒有他豁達。
    他能為了一個飲小九而拋下整個飲君府，隻身來到危險重重的靖國，他能跋涉千山萬水地去求一個平安，但自己……
    輕輕歎口氣，他從窗口看著庭院裏的白衣少年，對身邊的青龍吩咐道：“送他去天水碧莊吧，同時通知飲君諾去天水碧莊接人。”
    青龍沒應話，視線悠悠地落在小九身上，“飲君諾與隋佐源，隻要控製飲小九，就可以逼飲君諾就範，以此……”
    猛然轉身，錦蘇死死盯著青龍冷漠的臉，堅決道：“戰場上的事，與這孩子無關。”
    “這場戰，關係到兩國生死存亡，會有成千上萬的人為此喪命，抓住飲小九，是能化解這場戰鬥最簡單的方法。”
    青龍的聲音如他人一樣，冰冷無情，就像是一道道寒刺，紮在錦蘇心上。
    他說的對，飲君諾對小九的在乎程度，為了他肯定什麼條件都會答應，但這樣做的後果，也有可能是徹底激怒飲君府，將原本處於旁觀狀態的他們，拉入到兩國紛爭中。
    “皇上在害怕什麼？”
    青龍這話是犯上的，他卻問的波瀾不驚，理所當然。
    怕什麼？
    錦蘇不由得問自己，不對，不是怕，而是……
    “皇上在逃避什麼？”
    是的，他在逃避，至於逃避什麼，連他自己都弄不明白，究竟在逃避著什麼，又真的能逃掉嗎？
    他一抬首，對上的是青龍冷峻的目光，這個經年浴血的男子，一個眼神，足以叫人駭怕。
    “你今天的話太多了。”收斂神色，錦蘇語氣中有一絲淡淡的冷漠，“保證飲君諾和飲小九的安全，你若做不到，朕另派他人。”
    他還沒忘記，自己是靖國的皇，任何事情，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這件事，除了瀟湘樓，沒人敢做。畢竟，盯上飲君諾的，是雪衣宮，那個傳說中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組織。
    “屬下尊令。”
    青龍應下了這個任務，轉身，轉頭看了看還立在窗前的紫衣男子，問道：“皇上就沒有懷疑過解紅零？”
    幽幽一歎，錦蘇突然想起昔年出戰安國時，那個紅衣男子，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將殘酷事實撕裂在他麵前。
    “解紅零是友，也是敵，青龍，你看人比我準，應該了解他那樣的人，無論是作為朋友，還是作為敵人，都是很危險的。”
    “他隻是，太寂寞了而已。”
    竹門被嘎吱帶上，屋子裏處處飄蕩著瑞腦香，錦蘇垂首看著掌心的那一柄玲瓏匕首。
    人同此血獄，既能助他鏟除一切，卻又是最傷自己的利器。
    解紅零，我們下一次見麵，會是怎樣的局麵？
    瀟淺憂三日沒上早朝，這在靖國，尤其是如今的靖國，可是少有的事情。
    百官議論紛紛，最終將目光齊齊落在錦鬱身上。畢竟再怎麼不承認，他現在也是靖國的儲君，臣子不早朝，到底還是該他去過問的。
    “既然無事，就散了早朝吧。”對眾人疑惑視線視而不見，錦鬱說話間已經起身離開，徒留一幹臣子在明堂之上，大眼瞪小眼。
    晨風涼悠悠地拍在臉上，空氣中盡是潮濕的紫竹葉味道，他厭惡地皺了皺眉，一路疾行，玄色衣擺拂過露珠，潤濕一片。
    這兩月來，他空有儲君之名，一切事務無一不是瀟淺憂在處理，自己不過從旁協助。如今正是關鍵時刻，那個男人說甩手就甩手，將偌大的靖國丟給他。
    真是可笑，這半壁江山，與他錦鬱有何幹係？錦蘇不要了，瀟淺憂不要了，他錦鬱又何必苦苦守著？
    長身立在流蘇殿前，他抬首看著被晨曦裹上一層朦朧的宮殿，嘴角漫上一絲苦笑。
    除了這空蕩蕩的皇城，他如今，一無所有。
    是的，一無所有。
    窗前的雙生風竹在雨中傲然挺立，兩花並蒂，爭相鬥豔。
    “殿下也覺得這雙生風竹，很美吧。”
    朱雀立在窗內，撫了撫豔麗的花瓣，麵無表情，聲音一如既往的空洞，“兩花並蒂，卻是此消彼長，很適合在皇室中生長的花呢。”
    “瀟淺憂在哪裏？”如果說瀟湘樓都不知道瀟淺憂去了哪裏，那這天下間，就沒人知道了。錦鬱直直地盯著朱雀，這個而鵝黃宮裝的女子，總是麵無表情地無所謂，卻在不動聲色中看透一切。
    “大人不理朝政，不正合殿下心意？”手上用力，那朵傲然枝頭綺麗花朵，便輕易落入水渠，被細細的水流一點一點往前移去。朱雀抬首，微微上翹的嘴角彎成一抹極度絢麗的風景，“趁機掌控靖國，成為名副其實的王。”
    掌控靖國本是錦鬱的目的，如今被朱雀輕描淡寫說出，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隻是再一次問道：“瀟淺憂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