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一曲漓殤 奈何碎夢 第六十一章 蝶幽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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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才知道,那日幾人從橋上落下後被水衝到了下遊,玦渠和墨羽本就受了重傷,後來更是傷上加傷,尤其是墨羽,幸虧淩灼華救治,兩人總才有驚無險。之後墨羽便帶他們便來到了這家客棧。
對墨羽我心中有愧,本想尋個時機同她道個謝,順便再道個歉,可無奈江流看我看得緊,在客棧休整的三日,我的腳幾乎沒怎麼沾過地。
今次再見,我發覺江流很有些不同尋常,相比往日的雲淡風輕,現在這般情緒化的江流,反倒讓我覺得更有人情味了。
三日後重新啟程,前往黛國的王城白下,這一路通行無阻,誰知在城門口卻遇到了嚴重的交通阻塞。
我感到非常疑惑,探頭往窗外頭看,隻見從城門處形成一條長長的車馬流水線,好不壯觀。而城樓上的士兵也是個個警戒,臉崩得像山石一般,一副如臨大敵,嚴陣以待的樣子。
我偷偷回頭瞄了一眼,江流懶洋洋的靠在車壁上看書,我趁他沒注意,一點點往車頭挪,轉身正準備下車時,卻被一隻手攔腰給撈了回去。
我不滿的回頭,卻見對方頭也不抬的說了句,“西舍的死牢被破了。”說完又補充了句,“就在兩日前的夜裏。”
我愣住,這可是國際大新聞啊!
我做驚歎狀道:“被誰破的?”
西舍是黛國的秘密機構,形同傳說般的神秘,普通人可能連西舍的存在都不會知道,到底是誰這麼能耐,愣是把人的死牢給破了?
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勁,“按理說出這種事情的話,第一時間肯定是封鎖消息,外鬆內緊,以防引起民心恐慌,所以這些被堵在城門外的百姓肯定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眯了眯眼,我再道,“那麼,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江流抬頭瞟了我一眼,“我沒同你說過,我已經有了引封崇現身的方法嗎?”
我呆呆搖頭,咬牙,“沒有。”
他抬手翻了一頁書,隨口說道:“封崇之所以為黛王所控,是因為一個人,而那個人被關在西舍裏。”
我又點了點頭,然後猛地回過神來,聲音不穩道:“你的意思不會是……是你讓人去……”話沒說完又下意識的收了聲。
我十分震驚的望著他,然後聽到江流嗯了一聲,極隨便的姿態,害我一口氣窒在心頭,半天才喘上來。
默默的咽了咽口水,沉吟良久,手腳並用的挪到他麵前,斟酌著開口,“雖說這禦雲樽確實不是個東西,你這麼做也算是禮尚往來,不成敬意,可是江流,你也知道這真正執掌西舍的人是南宮泫,你這麼做,有沒有征求過南宮泫的意見?”
我說得極為含蓄,江流偏頭看我一眼,也不知在想什麼,眼中竟生出隱隱的笑意來。
“你笑什麼?”我急道,伸手推了他一下,“你這回去不是自投羅網了嗎?”
江流目光微頓,然後緩緩合上書,“如世人所見,南宮家與黛王室確實有著不可告人的隱秘關係,這個隱秘不是其它,而是西舍。當年南宮世家家主執掌了西舍,成為黛王室布在市野的一枚暗子,一方麵受命鏟隊異己,另一方麵掌控部分江湖勢力。為王朝鞏固政權,南宮家盛興一時,可隨著黛國的強盛,南宮家家主卻接連盛年早逝,而西舍也漸漸成為一個很微妙的存在。”
我的心往下沉了沉,“接連早逝……應該沒這麼巧的事吧?”
莫非,成也西舍,敗也西舍?
果然,江流道:“是被暗殺的。”他的語氣很淡,幾乎沒有任何起伏,“這個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即便做得再隱秘,最後還是有人查出了控製西舍的幕後之人是南宮家,上一代的南宮世家家主就死於泠花宮之手。那是大約十多年前的事,當時泠花宮發動突襲,南宮家遭遇滅頂之災,幾乎毀於一旦。之後南宮泫雖接掌了南宮家,但南宮家卻是徹底的沒落了。”
江流的話我似懂非懂,一時間捋不出什麼思緒,便沒有開口。
過了會,江流單手撐著額角,若有所思般的又道:“其實在南宮泫的喜筵之前,西舍幾乎已經銷聲匿跡十年。”
我發現自己根本弄不清江流最後這句話裏的涵意,沉默了會,我突然想到,“這麼說起來,南宮家與泠花宮也算是世仇了,南宮泫之所以這麼說,是不是也有為父報仇的成份呢?”
話剛說完,江流突然饒有興味的對我道:“知道嗎?其實柳青箏早就失蹤了。”
我愣了愣,“怎麼會失蹤?她不是被關在王宮的天牢裏嗎?”想到婚宴那一日,又是一驚,不由自言自語,“南宮泫騙了她,她會怎麼做?會報複嗎?”
江流挑了挑眉,輕飄飄吐出一句,“接下來大約是泠花宮最後的反撲了。”
我默默看他,心中微動,原來江流什麼都知道,所以他才會說南宮家是是非之地,才會急於送我離開。
我兀自感動了一會,終於反應過來,居高臨下睨著他,“說了這麼多,與你破人家死牢的事有什麼直接幹係?”
江流似是沒料到我又將話題繞了回來,略想了想,便淡然道:“大約不是毀滅,就是重生吧。”
我正想指控他強詞奪理,可仔細想了想,又覺得他這句話意有所指,頗有些高深意味。
依照江流方才所言做出推測:隻要南宮家執掌著西舍,就永遠也逃不出被黛王室利用,最後遭人暗殺的命運。而假如沒有了西舍,豈非斬斷了南宮家同黛王室的關係?
我被自己的這個推測結果驚到,遲疑不定,心情一會陰一會晴,以點到麵擴展開來,簡直越來越吃驚。
江流突然笑了一下,“你這副神情,看來是想到了。”
我瞥他一眼,無奈的轉過身,順勢往他身上一靠,“可是南宮泫未必會這麼想吧。”江流的手指掠過我肩頭的發絲,緩緩說道,“你又怎知這不是他放任的結果?”
這回我是徹底愣了,猛地從他身上坐起來,難以置信的回頭,同往常一樣,如果江流不想說,我總是很難從他的神情裏讀出什麼。
心裏咯噔一聲,也許,這一切全都不是巧合……
東漓,有著無比顯赫的家族背景——東方氏。
我是後來才知道的,在這片大陸上,沒有哪一個世族大家能與東方氏比肩。
百年來王朝更迭,時局變幻,東方家始終屹立不倒,於皇權漩渦之中謀權變,甚至有意無意中左右著天下大勢,朝局走向。東方家名士倍出,文才相繼,這樣顯赫又雄厚的實力,沒有哪個家族可以與之匹敵。
沒有了西舍,南宮家雖在某種程度上失去了黛王室的庇護,可換個角度來看,卻是割斷了南宮家與黛王室的聯係,甚至徹底擺脫黛王室的控製。
還有江流,明知這是一個局,南宮泫卻主動邀江流前來參加婚禮,江流說封崇受製是因為一個人,而那個人被西舍所控,即便是禦雲樽授意,可西舍是南宮泫執掌,他不可能不知。
心頭思緒紛紛,百轉千回,腦海中數念閃過,我的頭乍然痛起來,用力揉著額角,一隻手攬住我的腰,輕輕一帶,我便整個人倒進他懷裏。
江流握住我的手,耳畔響起他輕柔如雪的嗓音,“既然一切都已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多想不過自尋煩惱,不若淡然觀之,看這一切最後會如何落幕。”
我靠著他,聽著他這淡漠的語氣,想他果然是個涼薄之人。可我偏又愛極了他的涼薄,想他隻對我一個人溫暖就好。
收斂心神,我歎道:“我知道,這世間萬事都難逃名利二字,沒有人能夠跳脫塵世浮華,無欲無求,可是人心這種東西,又實在是比鬼神都更可怕。”
過了片刻,江流低笑著問:“阿染,你這是……看透人心了?”
我一本正經搖頭,“是人心將我看透了。”
馬車經過一番嚴密盤查後被放行,約莫使了一個時辰,南宮世家便近在眼前了。
我突然又覺得很不解,照此看來令封崇受製的那個人大約已在掌控,那麼就算江流不出麵,封崇也會自己送上門來。
“所以你去而複返的目的是……”
江流隻雲淡風輕的送了我兩個字:辭行。
我不滿的撇撇嘴角,這二個字實在敷衍。
其實我還有一點顧慮,就怕南宮泫提著大刀在門口等著我們,然而,結果並沒有。可我卻並不怎麼歡喜。
在這一切裏,到底有多少個局,多少的設計,所有的這些怎不令人喪氣。
南宮府門前,行動不便的玦渠當先一步下車,我看著一隻腳重,一隻腳輕,狠狠踏著大門門檻邁進去,最後帶起一陣熱風的人,很是疑惑不解,不由問道:“他這咬牙切齒恨不得殺人放火的氣勢,是源於……”
淩灼華歎息似的搖頭,“往事不堪回首。”
我看著她,表示很感興趣,“往事不可能如煙,你且慢慢道來。”
然而,話音剛落,身旁的江流亦表示對我落崖之事也很感興趣,讓我細細道來。
我默了默,表示大家還是都把自己的興趣先收起來,進去休息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