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一紙荒年 故人不覆  第四十二章 定風波(二)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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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我的話夏九重的臉上籠起一片難以言喻的肅殺,可正當我為自己的嘴賤後悔時,他卻緩緩的笑了,那笑,又苦澀又無奈,似譏誚似冷嘲,看得人心頭忍不住一顫。
    “你笑什麼?”我不悅的蹙眉,可他卻不理我,徑自解下腰間佩刀,緩緩抽出,那是把銀白彎刀,如鏡般的刀身上凝結著一點寒光,隻這麼看著都能感受到它散發出的冷意。
    他該不會想砍了我吧?我看得頭皮發緊,額上冒汗,呆呆坐著不敢動彈,可夏九重身上的戾氣卻忽然消散無蹤。他的手指緩緩撫過刀身,如同愛扶一件極心愛之物,最後停在刀柄上鑲著的一顆血紅玉石上。那血紅的顏色在閃爍著異光,看起來有些邪魅。
    “它叫蒼玉。”夏九重垂眸開口,綻出一抹冰雪消融的笑,我舒了口氣,隨口問他,“刀還是這塊玉?”
    “刀。”夏九重指著那塊玉對我說,“看出來了嗎?這隻是塊普通的和田玉。”
    我搖了搖頭,確實沒有看出來。我知道原生紅玉,還有一些帶血沁的和田玉,看著那塊血紅的玉,心想怎麼可能?我從沒見過這樣血紅色的和田玉。
    夏九重指腹輕撫著那塊紅玉,抬眼望著窗外,神情有些悠遠,“他剛送給我時,蒼玉還未醒,那時這塊玉如羊脂般白皙通透。”
    從他的話裏我很容易便聯想到,它之所以變得像現在這樣紅,難不成是因為飲了血的緣故?不知不覺又陷入詭譎的怪圈,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一下,觸手一片詭異的冰冷。不過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你說的他是……”
    夏九重聞言,神情竟帶起淡淡的蕭索和荒涼。
    “悠。”夏九重說了一個字,然後抬起眼來,“這是悠當年送給我的,蒼玉醒刀時飲的第一次血,就是悠的。”
    我沒想到他提起夏九悠時會是這種神情,其實自從那日聽了江流的話,我的心中便有許多的疑惑,可我知道,這不是我該探究的,方才之言已是衝動。
    夏九重斂起目光來看我,“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反應過來,後悔不已,卻聽到他若有所思的說,“連這種事也告訴你,江兄還真沒拿你當外人。”
    我張了張嘴想解釋,夏九重卻緩緩起身望著門外的天空,醞釀了會,說:“他應該沒有告訴你,悠是我的弟弟,可又不隻是。”
    我愣了愣,直覺他會為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展開論述,便沒有開口插話,等了一會,他果然自己說了下去。
    “自從父王將他抱回來時,我便有一種直覺,他是不一樣的。”夏九重的聲音輕輕的,望著窗外的眼神悠遠,不知陷入了怎樣美好的回憶裏。
    “那時的悠被包在厚厚的繈褓裏,他真的好小,好小,一根根手指全是透明得,像水晶般,好像一碰就會碎,但小臉卻是紅撲撲的,嘟嘟起來嘴唇,很薄,很涼,我摸了摸,發現幸好是熱的。”夏九重的聲音輕輕緩緩的,還有幾分小心翼翼,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好像春日裏的暖陽。
    “你怎麼記得這樣清楚?”我笑道,“那時你應該也不大吧。”
    “不知道,得有個兩三歲吧,總之我的記憶裏第一次見悠就是這樣子的。”他說道,“父王說他是不足月生的,他母親生下他後就殉情了……”
    “殉情?”我下意識的拔高了聲音,負手站在窗邊的人話語淡淡的傳出來,“當年有人行刺父王,危急時刻一位大人挺身而出救了父王,但自己卻因傷重不治而亡。當時他的夫人已經身懷六甲,聽聞自己丈夫的死訊後痛不欲生,沒過幾日便生下了不足月的孩子,然後在那位大人靈堂前喝下毒酒,殉情了。”夏九重聲音輕緩,容色淡淡的沒有情緒,“父王感念那位大人的恩情和她夫人的忠貞,將二人以王族之禮厚葬,並將那個嬰孩帶了回來,排除眾異賜封他為公子。”
    “那個孩子就是夏九悠。”我怔怔的開口,夏九悠竟是這樣的身世,因為早產所以才會心髒先天性缺損,也因這樣的身份,所以才是無須權衡便可舍掉的棄子。
    心頭早已沉重,感佩於那位夫人的剛烈和決絕,隻是對於夏九悠卻是太過殘忍。
    夏九重靠著門邊回頭,神情淺淡,“你也不要這副表情,悠看到了才要不高興,他的強大,你根本無法想像,而他最不需要的,也是別人的同情。”
    我尷尬的揉揉鼻子,這同情心泛濫也是種毛病,沒好氣的睨著夏九重,“你為何同我說這些?”
    夏九重又拿起那把銀白彎刀,笑得得意,“這把刀原本是二弟的,隻因我多看了幾眼,他便使了一計,將它從二弟手中光明正大的贏了過來。”
    我沉默著,夏九重是想告訴我,夏九悠雖然纏綿病榻,但他無疑有著另一種強大嗎?
    可我卻想,隻因夏九重多看了兩眼,他就去為他搶來了那把刀……那他的世間該多寂寞,多孤單,才會這樣在乎一個人?這樣仰望著一個人?
    可這個人,最後卻因為一些流言,遠離了他。我有些難以想像,那時的夏九悠該是如何絕望……可我想,驕傲的他,定然表現得一片雲淡風輕,所以在夏九重眼裏,才會覺得夏九悠強大吧。
    我悶聲不說話,夏九重盯著我看了兩眼,笑著說:“不知為何,看到你就會想起他,而且我覺得,他如果見了你,一定會喜歡你的。”
    “是嗎?”我精神驀地一震,夏九悠會喜歡我……
    “方才你問我打敗曾經那樣守護過的弟弟,有什麼值得驕傲……”夏九重突然將偏離軌道很遠的話題扯回來,我張了張嘴,無心之言最是要命,夏九重卻搖了搖頭,輕聲緩語,“小先生,你不懂,他是悠啊……我怎麼可能打敗他呢?如果最後是我站到他麵前,也隻會因為……他想見我了。”
    我對夏九重的這番話不是很明白,他顯然從頭到尾都在跑題,雖然最後點了題,可那句“他是悠啊……”卻不知不覺刻進我的心底。
    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夏九重再沒有來找我,所以我想,我的話定然傷到了他,他或許並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渴望打贏這場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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