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一紙荒年 故人不覆 第四十三章 定風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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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局是在一個月後被扭轉的。夏九重在發詔之初便已派出自己的暗衛,十六飛騎秘密去往邊關,讓他們在適當的時間拿下邊防軍,他的這一招無疑於釜底抽薪,而如今那十六飛騎不負重望,正帶著集結起來的邊防軍對敵軍後方發起進攻。
夏九重不僅擅權謀,更愛攻心,可以這麼說,他每一場勝戰都透著智慧的光芒,其實敗並不可怕,可怕的這個打敗你的人,會讓你覺得下一次他還會打敗你。
這很容易叫人氣急敗壞,繼而喪失鬥誌,但榮延不愧為一朝的大將軍,大將之風盡顯,他的大軍被夏九重折損將近兩成,且遭受前後夾擊,屢屢吃了幾場敗戰的情況下,卻依然能保持軍隊陣腳不亂,人心不慌。
而夏九重的這招釜底抽薪最終並未達到預期效果,也沒能一舉撲殺榮延大軍。
其實這個結果我一早便預料到了。開戰以來也聽說了不少關於榮延的事,他雖沒有夏九重的心計,但好歹也是位戰績赫赫,威名在外的大將軍,金戈鐵馬,半生戎裝,多少出生入死,血染沙場……如果說夏九重猶如今日的戰神,那麼榮延在軍中地位無異於昔日的托塔天王。
邊防軍長年駐守邊疆,遠離王城的喧囂,遠離政治的漩渦,隻有一腔熱血,當初夏九重定然是用平定叛亂,保家衛國之名,才將他們拉入麾下。
可榮延代表的是那一段崢嶸歲月,半生戎馬。
不出我所料,榮延果然使用了懷柔政策,不少將士紛紛倒戈,邊防軍軍心不穩,戰鬥力銳減。
如果上天不下雨考驗的是人性,那這樣一場持久戰簡直就是自虐。
在這場對峙開始之前和之後,江流都沒有再泡茶,這是自然,因為我連水都已經一天沒喝上了。
農田在大戰之初也還種著莊稼,可如今早已全部荒廢,出現一道道細細小小的裂縫,玉龍澗的水也已完全幹涸,那裏徹底成為第二戰場,淪為一片煙火。但好在那裏還有一片斷崖阻隔,才不至於讓榮延大軍一舉攻破。
隨著旱情越來越嚴重,為最大限度的提高水的利用率,夏九重將水集中保存,專門發放,可他並沒有下什麼定期定量的硬性規定,卻說每個人都可以在需要時,去領取需要的水量。
不得不說,夏九重實在是個大膽的人,像極了一個賭徒。可作為一個賭徒,極少贏得盆滿缽滿的時候,可他卻可以,因為他比普通賭徒多了不隻一點點的心計。
我摸著幹躁起皮的嘴唇,很想伸舌頭去舔,可我知道不能,這樣隻會越來越幹,想想那些被風吹得唇舌幹裂卻還要上戰場的士兵,我默默歎了口氣,邊問候夏九重的祖宗三代,邊嘀咕,“才一天而已,渴不死人,再熬熬吧,睡著就不渴了。”
意識逐漸下沉,原本就乏力的身體也變得輕飄飄起來,我幾乎已經徜徉在夢境邊緣,可卻硬生生被人晃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站在床邊的人對我俯下身來。
我直挺挺躺著不動,隻緊張的瞪起大眼睛,對方伸到我頸邊的手頓住,然後淡淡笑道:“不渴嗎?”
我想開口,卻發現嘴唇幹得都沾住了,用了點力才分開,我搖搖頭,“渴,但還能忍。”
江流看著我,臉上忽然沒了笑,伸手將我扶起來,將一個瓷碗拿到我麵前,裏麵盛著半碗水。
我低頭去看那半碗晶瑩透明的液體,心生感慨,努力打起精神,對江流笑著說,“江流,我還好,就是有些想喝你泡的茶了。”
江流微怔了怔,將水送到我嘴邊,輕輕一挑眉,“難得,還以為你不愛喝我煮的茶。”
我驚得從碗裏抬頭,“誰說的?”是誰這麼誣蔑我?
江流終於重新露出笑顏,摸了摸我的頭,不說話。
遠遠的傳來擂擂戰鼓聲,這場戰爭還要持續多久……我放下還剩一半水的碗,起身走到門邊,抬頭凝視夕陽西沉的天空,不覺怔住,身上湧起一股寒意。“江流,夏九重呢?”
他緩緩走到我身邊,“從戰鼓聲看,應該正準備出戰。”
我心中一緊,抬腿就跑,結果因為身體太過虛弱,被門欄給絆了一下,估計這一摔我得暈,幸虧江流動作快將我接住。“怎麼了?”他不解看我,我激動得額頭冒汗,“江流,我有辦法,我有辦法讓這場戰爭結束了!”
我以為江流定然以為我在說什麼傻話,卻沒想到他隻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我,然後問:“你要找九重?”我用力點頭,他抱起我施展輕功躍出院牆,直奔幻陽東城,那是戰鼓傳來的方向。
江流抱著我走上城牆,站在高高的城樓上,俯瞰遠處的千軍萬馬,隻能看到密密麻麻一片混戰,震天的喊殺聲直上九霄,也清晰入耳,心中不免一番震撼。
以前隻是站在城下,這是第一次,站在城樓之上,看到兩軍對戰的壯觀場麵。
這個距離實在太遠,任我目力驚力,也絕不可能看到夏九重,身邊的士兵警惕的防備著我,我無暇多想,閉起眼睛去感受空氣的流動,戰鼓聲,喊殺聲不斷叫囂,可我卻能感覺到這片天地的沉寂,有什麼蓄勢待發!
抬頭仔細觀察天色,霞光染紅的半邊西天裏,那抹暖暖的日落,也似醞釀著什麼驚天大陰謀般,顯得非常詭譎。
無暇多言,我向江流一指遠處站台,“去那裏!”話音落,他已帶著我躍上城樓,我看著高高聳立的筆直城牆,心頭發怵,下意識攥緊江流胸前衣服,惹來對方似笑非笑的一眼,在我又沒來得及感歎他的輕功了得時,他已身若驚鴻,飄然落地,直直掠向遠處戰台。
立在站台邊緣,看著眼前依然密密麻麻有如螻蟻般的人,腦子當機得厲害,我看了看身邊風姿綽綽望著天空發呆的人,心想這麼丟臉的事情實在不適合江流,玦渠又不在,看來隻能自己上了。
定定神,深吸一口氣,提氣張嘴大喊,“夏九重!”
我這豁出去的一聲果然引起騷動,但這片騷動卻來自我身後。“大膽狂徒,竟敢直乎元帥名諱,擾我軍心!”兩名將士提槍朝我刺來,都被江流隨手擋下,他偏頭看我,神情高深莫測,“你確定?”
我抹抹額上汗,點了點頭,他已再次抱著我騰身躍起,掠過一片刀光劍影,最後落進混亂的戰圈中。
地上也不知橫七堅八的躺了多少屍體,眼前是不斷的刀來劍往,鮮血飛濺,慘叫聲,喊殺聲……心弦緊緊繃著,卻眼睜睜看著一槍刺來也沒了反應。
江流抱著我直直躍上半空,然後緩緩下落,腳尖輕踏在那柄鐵槍上,朝後掠出數丈,可他剛一落地,側麵又有數槍刺來。
江流沒有再後退,左右閃躲,以腳格檔,卻不下殺手,我看著不斷湧來的兵卒,隻恨沒有喇叭,沒有擴音器!
夏九重,夏九重,你到底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