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鬼推磨的刹那，入口處兩個小販立刻熱情地吆喝道：“新釣上來的桃花魚，這位客官要不要買一條嚐嚐鮮？這個時節的桃花魚最嫩最……”
    管歸舟的目光越過兩個小販，徑直望向彎腰在裝魚的木桶裏挑挑揀揀，怎麼看都是普通客人的中年男子，簡明道：“我是散客。”
    聞言，男子鬆開已經抓在手裏的滑膩桃花魚，回過身用審視的眼神打量著管歸舟。
    鬼推磨做的多是違法營生，甚至有不少拔出蘿卜帶出泥，會將鍾鳴鼎食的大家族拖入萬丈深淵的買賣，因此在這裏，囊中羞澀或另有圖謀的人都沒資格成為客人。
    這名身穿麻布衣衫，麵容清臒的男子便是鬼推磨負責審核客人的門衛之一。
    而管歸舟提及的散客二字，則是鬼推磨對客人分類的行話。
    第一種是遊人，說明該客人或是將鬼推磨當成尋常魚市，誤入此處來買菜，或是雖然知道鬼推磨是黑市，卻沒有能力購買此處的貨物，隻是來長長見識的。
    對於這種客人，男子會用先禮後兵的方式請其離開。
    第二種是代客，這種客人並非真正買主，而是代替不方便出麵的大人物來競價的，他們要買的貨物也一般非常敏感，如若曝光勢必牽一發動全身。
    第三種是散客，這種客人有足夠的身家參與交易，且不介意為之身體力行。
    代客和散客都需要向男子出示錢券等以證其資格，單小刀和男子用如出一轍的探尋眼神看向管歸舟，猜測著他會取出什麼物件。
    管歸舟抬起手，施施然指向滿臉期待的單小刀，平靜道：“這是神獸青虺，雖然尚處幼年，但已算價值連城。”
    單小刀的眼神立刻驚一陣懼一陣變幻莫測。
    男子的臉色則紅一陣白一陣精彩紛呈，鬼推磨不是小池小塘，來此的自然也不是小魚小蝦，這麼多年來他一擲千金的富紳見過，權焰彪炳的貴客見過。
    但出手就是神獸的……別說沒見過，連想都沒有想過。
    他止不住戰栗道：“您難道……要用神獸以物易物？”
    管歸舟不置可否，隻是淡淡道：“我可夠格進去了？”
    “夠，當然夠！您請！”
    男子忙低頭彎腰放行。
    剛離開男子視線，被當通行證使的單小刀立刻不安地衝管歸舟齜牙咧嘴。
    “放心吧，我不會用你換購。”
    管歸舟低眉望著炸鱗神獸，發出恣意而爽朗的笑聲，“我是來吃白食的。”
    單小刀愕然。
    走在魚市阡陌縱橫的小道，管歸舟慢慢解釋起他這趟來的用意。
    “自一王八主製建立至今，已逾千年，這種體製得以久存的首要因素是皇族和八大家族之間勢均力敵。”
    “而作為絕對武力的神獸，若某家族同時擁有多頭，或原先鎮城獸因故死亡，卻未及有繼任，該家族在權勢天平上所盤踞的一端便會傾斜，致使整個體製岌岌可危。”
    “但依附該體製的何止大家族，連位高權重如宰相，人微言輕如販夫走卒，都無不靠著這棵根深葉茂的大樹乘涼，一旦大樹傾覆，燭龍上下不知有多少人會被牽連。”
    “是以，許多人時刻關注著神獸的動向，其中既包括已進入成熟期，成為正式保障的鎮城獸，也包括尚未孵化和正在成長的幼年神獸。”
    “有需求即為市場，鬼推磨的地下主人看到此處有商機，便建立起專門的情報網絡，用於調查大家族以及近期得到神獸而躋身新勢力的資料，並糾集成冊競價販售。”
    “那份名錄應當會包含你前任持有者的信息，亦即是我抽絲撥繭解析你身份的起點。”
    單小刀點點小腦袋表示明白了，再想起管歸舟之前說的吃白食，心情不由一陣激蕩。
    看未來主子如此胸有成竹，一定是和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鬼推磨老板關係匪淺，除了名錄隨便看，說不定他也能跟著沾光，靈果丹藥隨便吃。
    管歸舟一看單小刀這喜滋滋的小樣兒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欣然打擊道：“把口水收一收，我和此地的主人並無交情。”
    單小刀傻眼了，沒交情你還一臉理直氣壯來吃白食？以為人好欺負啊？
    ‘轟’
    印證單小刀心中所想一般，前方鋪子裏倒飛出一條人影，彎曲成蝦的背脊撞上牆壁，狠狠震出牆縫裏經年積塵。
    那人自口中噴出一道血箭，頹然倒地後抽搐不已，半天沒能爬起來。
    單小刀曾是挨打的行家，看那人嘴唇烏青，從頭至鎖骨處因為劇痛震顫不已，胸以下卻靜如死水紋絲不動，立刻推測出他被打折脊梁，以後再也站不起來了。
    此人是修行者，對窮極一生追求強大的他們來說，失去力量絕對是件比死更痛苦的事。
    “鬼推磨沒有賒賬的先例，付不出錢，就拿你的前程來賠！”
    鋪子裏不緊不慢轉出十幾個人，一水黑衣，身上的暴戾之氣有如鐵血金戈練洗。
    單小刀見狀默默滑落在地，今天不宜認主，相反他要假裝不認識管歸舟，反正這廝很能打不用擔心，沒蛋殼保護的他卻不皮實，被卷入混鬥就麻煩了。
    “青虺，你這是要去哪兒？”
    管歸舟輕笑，外放真氣按住了想溜號的單小刀尾巴。
    被吊著尾巴倒掛起來的單小刀一雙澄清如一池碧水的眸子撲閃撲閃，可憐兮兮望著管歸舟。
    管歸舟長眉一掀，“青虺，我何時說過要與這些鬼推磨的巡衛起衝突了？”
    單小刀歪著小腦袋分外不解，來陌生人家吃白食，還想不和看門狗起衝突，未來主子這是當他們瞎嗎？
    管歸舟輕笑，“在我麵前，瞎與不瞎並無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