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7 不相為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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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歸舟卻是沒有分毫驚訝的表情,接過若魚奉上的茶盞,品茗般喝上一口,然後平靜道:“怎麼,決定泄露天機了?這可是大忌。”
圭淵書清瘦的指節輕輕敲擊桌案,溫潤的眼中影隨光遷,瞬息間仿佛流淌過無盡滄海桑田。
但下一秒,圭淵書立刻溫柔笑道:“關於這小家夥的事,隻要挖得深一些,耐心一些,即使人族巡查也能略知一二,算不得天機。”
管歸舟哂道:“是麼,可龍河圖,圭淵書,鸞澤歌……你們知道的事哪樣不是天機?”
頓了頓,管歸舟望向纏在他小臂的單小刀,他和圭淵書的對話如羚羊掛角,單小刀自然聽得雲裏霧裏,扭著小身體焦躁溢於言表。
管歸舟長眉一掀,“與青虺相關的一切,包括他的身份,他的過往,我都會親自抽絲剝繭查出來,無需你多言。”
圭淵書歎了口氣,“我知道你的能力,但直接從我這裏獲取信息不是比按部就班查便捷的多麼?”
聞言,管歸舟的眼神驀然冷冽起來,“圭淵書三個字,便意味著停歇幹戈,太平治世,所以你之前授意斷城主將青虺送至我手裏,利用他勾起我對睚眥嘲風兩大主城戮力稽查的通敵叛國案的興趣,如此上下其手操控人心之事我非但沒有計較,反而許予你一個人情,但今後,我和青虺的事再無你涉足的餘地。”
圭淵書微愣,還欲再說什麼,若拙抬起手,手掌側向示意門口,肅然道:“我想先生的意思是……送客。”
圭淵書走後,管歸舟輕輕撫摸單小刀的小腦袋,語氣重歸寧和。
“連圭淵書都插手了,看來此前在叛國案中溺斃的人確實是替罪羊,而真正的罪魁禍首仍在繼續織一張能將人鬼兩族千萬生靈盡數拖入戰亂的凶網。”
“即便如此,我仍拒絕與之為盟,因為在他看來,若殺一人能救天下人,他會毫不猶豫地下手,所以你在他的宏圖中隻是一枚棋子,權衡利弊後可以果斷舍棄。”
“但在我看來,你的生命不比全天下加在一起要輕,無論何時何地何種情境,我都不會將犧牲你作為一個選項。”
管府外,碰了一鼻子灰的圭淵書臉上笑容仍然溫柔如水,隻是眉眼彎起的弧度更甚往常,而相應更下壓些的眼角,則不經意間透出些這世間也許沒有人理解的寂寞。
“師傅,管歸……管先生這麼做是不是錯了?”
斷烽火本想指名道姓,但喝了人家兩碗潯陽酒嘴軟,不自覺改了敬稱。
“無關對錯。”
負手而立的圭淵書和安然落座的管歸舟用同一句話為這場爭辯落下帷幕:“道不同,不相為謀而已。”
……
血池綿延不絕,流經睚眥城外時寬數十丈,水流洶湧,不時有驚濤拍岸,如大軍壓境般振聾發聵,魄力十足。
再往南行,血池的規模逐漸縮小,水勢也有所緩和,到睚眥和屬下副城的交界處,血池僅寬數丈,水麵平緩,仿佛從一頭擇人欲噬的猛獸變成了家養忠犬。
同在城南的管府距這頭忠犬不遠,圭淵書走後不久,管歸舟便帶消食消得七七八八的單小刀出門,一路慢行走向血池。
趴在他肩上的單小刀吞吐著信子,碧青雙眸直盯著他側臉不放。
想起剛才未來主子說的那一番話,單小刀不禁感動到無以複加。
雖然一開始想認管歸舟為主純粹是出於利用的心思,借他元陽破殼而出,借他精血加速成長,再借他力量對抗家大業大的言家。
但此刻,他覺得這個予以他無例外庇佑,絕不會將他放上利益天平的人,值得他全心信賴和托付。
“青虺,放棄吧,再看也不會喂你果子的。”
單小刀想到情深處,管歸舟卻驀然一低眉,促狹笑道。
單小刀一時愣住,這也太破壞氛圍了,什麼果子,當他是飯桶啊,一天到晚就想著吃。
一腔感激涕零的心思被生生打斷,單小刀不由惱羞成怒地衝管歸舟呲了呲牙。
接著,單小刀順管歸舟的手臂蜿蜒爬上他肩膀,昂起小腦袋望著前方。
血池就在不遠處,午時烈陽將其照得燦然生輝,風過處每一道起伏的波浪都泛起粼粼金光。
河岸邊,鱗次櫛比的棚屋向近郊延伸,這些簡陋的棚屋異常密集,幾乎摩肩接踵,重重疊疊的頂棚隔絕了無孔不入的陽光,使得整片建築看起來就像暗無天日的深林。
單小刀深吸一口氣,心跳驟然加快。
他從不曾真正踏足這片建築,但他聽說過這裏的別名,那絕不是個讓人愉快的名字。
這片陰森的建築如憧憧黑影浮在管歸舟眼裏,但絲毫不見他變色,隻用一種茶餘飯後閑聊般的語氣解說著。
“起初這裏隻是普通魚市,漁民在此兜售從血池捕獲的魚蝦貝類,因其食材新鮮,價格公道,不僅城南的居民會光顧,城中城東等處的商販也會來批發囤貨。”
“生意做大了,往來的人便會多,而人一多,這水便不像原先那麼清澈,漸漸地,來魚市的顧客不再是平民小販,而成了惡徒悍匪,交易的也不再是生鮮,而是罪惡。”
“如今的魚市,隻要錢囊夠殷實,無論是燭龍禁止私售的法器丹藥也好,足致死刑的機密要聞也罷,甚至是皇族的性命都可以買到。”
即使正午時分,魚市仍像一座沉於深海多年的古城,天光清風皆不得入,閉鎖陰沉到了極點。
管歸舟道:“久之,這裏便有了個口耳相傳的別名,鬼推磨。”